我们那地方,老辈子传下来的手艺多,其中剪纸一门,尤其玄妙。
老人们说,手艺到了极致,剪出的东西能“活”。
不是真的蹦跳说话,而是带着一股子灵性,能聚气,能引灵。
所以,剪纸也有忌讳:一不剪真人全貌,二不剪生辰八字,三不剪心头精血染过的红纸。说是剪了,就容易招来“东西”依附,好的能保家宅平安,坏的,那就难说了。
村里有个叫巧姑的姑娘,手巧得很,一把小剪刀在她手里,花草鱼虫、飞禽走兽,无不栩栩如生。
她尤其爱剪人像,虽不敢剪全貌,但那侧影、那神态,已是活灵活现。
巧姑父母早亡,跟着瞎眼的奶奶过活,就靠她剪纸换些米粮度日。
这年腊月,天寒地冻,眼看年关难过,奶奶又染了风寒,咳得厉害。
巧姑心里着急,剪纸也静不下心,剪出来的东西总觉得少了往日的神韵,卖不出价钱。
这天傍晚,风雪交加,一个穿着破旧青布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敲响了巧姑家的门,说是避风雪,讨碗热水喝。
巧姑心善,见老道冻得嘴唇发紫,便让他进屋,还盛了碗热粥给他。
老道喝完粥,身上暖和了些,看着巧姑桌上未完成的剪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姑娘好手艺啊。”他沙哑着嗓子说,
“只是心不静,气不顺,这纸上的灵性也就散了。”
巧姑叹了口气,将家中窘境说了。
老道沉吟片刻,从破旧的褡裢里摸出一小叠颜色异常鲜红、红得甚至有些妖异的纸张,递给她。
“贫道这里有些特制的‘丹砂纸’,姑娘用此纸,照着你心里最惦念、最想他好的人的样子,剪一个侧影,剪的时候,心里默念他的好,诚心祈愿。剪成之后,或能暂解燃眉之急。”
巧姑接过那纸,触手温润,竟不似普通红纸的冰凉,那红色也仿佛有生命般,在油灯下微微流动。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看着病重的奶奶,又见老道不像坏人,便道了谢。
老道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又回头叮嘱了一句,眼神幽幽:
“记住,只剪侧影,莫剪全貌,更莫要让那剪纸……沾了水或是见了生人血。”
风雪依旧,老道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巧姑拿着那叠红纸,心里挣扎。奶奶的病不能再拖了。
她最终一咬牙,选了其中最红的一张,想着奶奶慈祥的侧脸,拿起剪刀,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剪了起来。
说也奇怪,用这丹砂纸剪纸,感觉完全不同。
剪刀下去异常顺滑,仿佛不是在剪纸,而是在牵引着某种无形的丝线。
她全心投入,心里想着奶奶的好,祈愿奶奶早日康复。
随着纸屑纷飞,一个挽着发髻、面容慈和的老妇侧影渐渐在她手中成形。
就在最后一剪落下,奶奶的剪纸侧影彻底完成的瞬间,油灯的灯焰猛地向上窜了一下,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那剪纸上的奶奶,在灯光映照下,眉眼似乎更加柔和,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巧姑心中惊异,还没来得及细看,忽然听到里屋奶奶的咳嗽声停了下来,传来一声舒畅的叹息,接着便是均匀的鼾声——奶奶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无比安稳!
巧姑又惊又喜,以为是自己诚心感动了上天。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剪纸奶奶贴在奶奶床头的墙上。
第二天一早,奇迹发生了。
奶奶的高热退了,咳嗽也减轻了大半,精神头足了很多,直说昨晚睡得香,梦到有仙气围着她转。
更让巧姑惊喜的是,镇上最大的杂货铺掌柜亲自上门,说是昨夜梦到自家铺子有喜鹊绕梁鸣叫,预示今日有祥瑞进门,非要高价收购巧姑的剪纸,还预付了订金,要她多剪一些吉祥图样。
巧姑的生活瞬间得到了改善,奶奶的病也一天天好起来。
她心中对那老道感激不尽,也更加依赖那叠丹砂纸。
她用那红纸剪了“喜鹊登梅”、“年年有余”,无一不被抢购一空。
然而,怪事也开始悄然发生。
巧姑发现自己剪出的东西,越来越“活”了。
那喜鹊的眼睛,在特定光线下,仿佛真的在转动;那鲤鱼的身姿,似乎下一秒就要摆尾游走。
而且,她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那个剪纸奶奶的侧影会从墙上走下来,在屋子里缓缓踱步,有时还会坐在奶奶床边,伸手虚抚奶奶的额头。
梦里的奶奶,面容模糊,只有侧影清晰。
起初她只当是日有所思,但渐渐地,她发现那贴在墙上的剪纸奶奶,颜色似乎比刚剪好时更加鲜艳了,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奶奶的身体虽然好了,精神却有些萎靡,不像以前那样爱说话,常常对着窗户发呆,眼神空洞。
更让巧姑心里发毛的是,一天夜里她起夜,隐约看到奶奶床头的墙上,那剪纸奶奶的侧影旁边,似乎多了一个更小、更模糊的影子,像是个……小童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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