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尾那一道细微的缝隙,像一道突然裂开的深渊,无声地横亘在云知微的掌心。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隔绝了所有视线,却放大了指尖每一寸冰冷的触感。那缝隙里,是空的。空得令人心慌,空得像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入口,正散发着无声的恶意。
紫檀木簪冰冷的棱角硌着皮肉,先前那点支撑她的、带着兄长体温的幻觉早已消散殆尽,只剩下刺骨的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眩晕。有人,在她坠入深渊、抓住这根“浮木”时,就在暗处冷笑着等待。是赵翊?还是某个她看不见的、更深的黑手?这簪子,是诱饵,是毒蛇的信子,就等着她这条濒死的鱼咬钩。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比镣铐更沉重,比柴房的黑暗更令人窒息。她猛地将簪子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嫩的皮肉里,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尖锐的刺痛传来,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尖叫、想要将这诅咒般的簪子远远扔出去的冲动。不能扔。这是唯一的“线索”,无论它通向的是生路,还是更彻底的毁灭。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簪尾那道细微的缝隙,一点点、无声地推回原位。咔哒一声轻响,机括重新咬合,簪子恢复了它看似无害的完整模样,只是握在手里,却沉甸甸如同烧红的烙铁。
她将它深深塞进腰间最里层、那件早已被泥浆和血渍浸透看不出原色的破旧中衣贴身处。冰冷的簪身紧贴着肌肤,激得她一阵战栗,仿佛贴着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中失去了意义。每一息都像在滚刀尖上煎熬。背脊的钝痛、脸颊的灼烧、腹中的饥火,还有那根紧贴着皮肉的冰冷簪子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恐惧与猜疑,轮番撕扯着她残存的意志。她蜷缩在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柴草堆里,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试图留住一点可怜的体温。意识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痛苦地摇摆,像风中残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夜,也许只是几个时辰。柴房那扇沉重的木门,忽然发出了极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是粗暴的踹开,不是锁链哗啦的巨响,而是一种极其谨慎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推挤。声音细微到几乎被屋外淅沥的雨声掩盖,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云知微紧绷的神经上。她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如铁,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在死寂中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
一丝微弱的光线,极其吝啬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不是火把刺目的光,倒像是油灯或灯笼发出的、昏黄而摇曳的一小片光晕。这光晕小心翼翼地探入黑暗,在地面潮湿的柴草上投下一小块模糊的亮斑,随即又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大半。
有人进来了。动作轻得像猫,脚步踏在潮湿的地面,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云知微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是谁?是来送她最后一程的?还是……来确认她是否已经咬住了那个致命的诱饵?她将脸更深地埋进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柴草里,身体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每一根神经都敏锐地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那只紧贴着皮肉的簪子,冰冷的棱角似乎变得更加尖锐。
没有预想中的粗暴拉扯,也没有冰冷的刀锋。一个食盒的轮廓,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在了离她蜷缩的身体不远的地上。那食盒是竹篾编织的,样式普通,在昏黄的光晕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无。
放好食盒,那人影似乎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的一瞬。目光,似乎在她蜷缩成一团的、肮脏破败的身影上停留了一刹。那目光很沉,带着一种云知微无法解读、也不愿解读的复杂重量。随即,那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如同来时一样轻悄,迅速退了出去。木门再次被小心翼翼地合拢,隔绝了最后那一点微弱的光线。落锁的声音极其轻微,几乎淹没在雨声里。
黑暗重新统治了一切,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令人窒息。柴房里,只留下那食盒,以及食盒盖子缝隙里,顽强逸散出的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诱人的……食物的香气。
那香气,是温热的,带着米粒蒸腾出的清甜,混合着某种肉糜炖煮后的醇厚油脂气息,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上好药材的甘苦清香。这缕香气,在充斥着霉烂、潮湿、血腥和绝望气味的柴房里,简直像一道来自天国的光芒,瞬间刺穿了云知微所有的麻木和防备!
胃袋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发出响亮的、无法抑制的咕噜声。喉咙深处干渴得像要冒烟,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身体的本能如同苏醒的猛兽,咆哮着催促她扑向那个食盒。那是食物!是热腾腾的、能让她活下去的东西!
她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力,才死死压住了扑过去的冲动。指甲更深地抠进掌心,刚刚凝固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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