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秋,东海,句章港。
深秋的海风带着凛冽的咸腥,吹拂过句章港的旗幡,猎猎作响。孙权(孙阳)按捺住运动员本能的躁动,强迫自己保持着符合少年主君身份的沉稳,负手立于新建的望海楼最高处,目光如炬,紧紧锁着水天相接的那条细线。他身后,张昭捻须肃立,周瑜披着大氅,面色在秋阳下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鲁肃、大小乔(李雯、韩雪)等人亦屏息凝神。整个江东的核心,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时间被海风拉得无比漫长。直到天际线被一个微小的黑点刺破,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同墨滴洇开了宣纸,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最终化作巍峨的船影,撕裂了平静的海面。
“回来了!是‘破浪’号,‘定海’号也在!是卫司马和诸葛都尉的船队!”楼下的了望卒声嘶力竭的呼喊,点燃了沉寂的港口。紧接着,更多的船影次第浮现,桅杆如林,船帆鼓胀,带着跨越万里波涛的疲惫与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成了!”孙权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年轻的脸上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属于孙阳本体的灿烂笑容,那是纯粹的目标达成的喜悦。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周瑜眼中,“公瑾,我们成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瑜苍白的脸上也浮起欣慰的笑意,轻轻颔首,唯有离他最近的鲁肃,才注意到他藏在袖中的手似乎在微微用力,才压下一阵几欲冲口而出的闷咳。
巨大的“破浪”号如同海中巨兽,缓缓驶入深水港区。当沉重的船锚砸入海底淤泥,粗大坚韧的缆绳被岸上精壮的军士奋力拽紧、牢牢系在巨大的石墩之上时,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笼罩了码头。
船体斑驳,饱经风浪洗礼的痕迹如同刻在巨木上的年轮,深深刻入每一寸船板。裸露的木材泛着被盐水长久浸泡后的灰白与深褐,更有些地方,被强劲的海浪硬生生撕去了一层表皮,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几面船帆撕裂着巨大的口子,无力地垂挂着,像被海妖利爪撕扯过的破旗。船首精心雕刻的镇海狻猊,一只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仿佛诉说着远航途中遭遇的恐怖风暴。
然而,更令人心头沉重的是走下跳板的人影。
归航的江东健儿,人数比出发时稀疏了太多。他们的脸庞被赤道的毒日灼烤成古铜色,又被海风刻画出深深的皱纹,嘴唇干裂,眼窝深陷,眼神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难以掩饰的亢奋。许多人衣甲残破,缠裹着渗血的布条,步履蹒跚。一个年轻的士兵被人搀扶着踏上坚实的陆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又抬头望着岸上熟悉的景物和攒动的人头,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这无声的泪水如同某种信号,瞬间击溃了沉默,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亲吻着故乡的土地,发出压抑太久的呜咽。那不是软弱,而是生命的重量终于卸下后的堤坝崩塌。
“破浪”号指挥使卫温,这位以刚毅着称的水师宿将,此刻甲胄残破,左臂用木板固定着吊在胸前,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新疤。他在诸葛直的搀扶下,一步步踏上坚实的土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身躯因虚弱而微微摇晃,但那脊梁却挺得笔直。他抬头,目光越过码头拥挤喧腾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望海楼上那道玄色蟒袍的少年身影。
卫温深吸一口气,挣脱了诸葛直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单臂重重地捶击在胸前残破的甲片上!金属与骨骼碰撞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末将卫温——”声音嘶哑,却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港口的喧嚣,“奉吾主吴侯之命!远涉重洋,探索南洋诸岛!今——幸不辱命,归航复命!”
吼声未落,他身后所有能站立的将士,连同那些被搀扶着的伤兵,都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推动,齐刷刷抬起右臂,狠狠捶击在胸膛之上!
“幸不辱命!归航复命!”
数百个嘶哑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如同不屈的海啸,猛烈地撞击着句章港的堤岸,也狠狠撞在每一位江东君臣的心头。那声音里,没有炫耀,只有历经生死、不负重托的决绝与沉重。岸上的欢呼与喧嚣在这一刻猛地静了下去,只剩下海风的呜咽和这铁血铸就的誓言在天地间回荡。
孙权(孙阳)站在望海楼的栏杆前,身体微微前倾,紧握着栏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看着那些残破的船,那些伤痕累累却挺直了脊梁的将士,听着那穿透喧嚣的嘶吼,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他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每一张归航将士的脸庞,传递着无声的敬意与褒奖。在他身边,周瑜的眼中也罕见地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随即被他强行压下,又恢复了那副沉静如渊的模样。
句章港官署内,气氛肃穆而热烈。巨大的海图被小心地铺展在长案之上,墨迹犹新,带着海水的咸腥与遥远陆地的泥土气息。卫温强撑着精神,由诸葛直补充,为孙权君臣详细禀报此次远航的艰辛与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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