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城西,那座征用的深宅大院已彻底化为修罗场与希望之地交织的所在。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刺鼻的草木灰和烧酒
消毒用消毒用消毒用混合味道、煮沸麻布药罐散发的水汽与草药的苦涩气息,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进入此间的人胸口。呻吟声、压抑的痛呼、医官短促而疲惫的命令、护理妇人低柔的安抚交织成一片沉重压抑的背景音。地上铺着的草席早已吸饱了血水和脓液,呈现出令人心悸的黑褐色,踩上去能感觉到一种令人不安的黏腻。
甄宓(方晴)身上的粗布衣裙前襟浸满了暗红与污黄混杂的痕迹,几缕被汗水浸透的发丝紧贴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她正俯身在一张临时搭起的厚重门板“手术台”前,全神贯注。门板上,一名异常年轻的士兵——看面庞不过十七八岁——紧闭着双眼,牙关紧咬,身体因高烧无意识地抽搐着。他的右腿自膝盖以下,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形状,被一块攻城锤崩飞的巨石砸得血肉模糊、骨肉支离。暴露在外的断骨茬刺穿皮肉,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而令人心寒的紫黑色,如同**多时的冻肉,散发着刺鼻的**恶臭。两名医护用尽全力按住他仅存的左腿和双臂,防止他剧痛中暴起伤人。没有麻沸散,条件简陋到了极致。
“体温多少?”
“甄大夫,刚测,腋下烫手,估摸着快四十度了!”
“脉象?”
“浮、疾、时有时无!危象!”
旁边负责把脉的年老医官声音发着颤,布满老年斑的手都微微抖动着。这种伤,这种凶险的高热,他行医几十年见过无数,绝大多数都迈不过三天鬼门关。
“止血带再扎紧一层!检查上端肌肉颜色!酒精冲洗!快!所有接触过创面的器物全部换新的,重新煮沸!”甄宓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在这片混乱中像一柄手术刀般锋利清晰。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入肺叶,强行压下从脏腑深处翻涌上来的生理性反胃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手中那柄按照她要求特制、刃口打磨得尽可能锋利的短刀,没有任何犹豫,沿着她预先用烧灼过的木炭灰在伤腿上划下的切割线,果断而精准地切入皮肉。刀刃割开坏死的黑色皮肤和皮下脂肪层,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嗤嗤”声。
“呃——啊——!”士兵猛地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剧烈地向上弹起,又被几名医护死死压住。剧烈的痛苦让他瞬间清醒,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住心脏。他看到了悬在自己腿上那柄寒光闪闪的短刀,看到了甄宓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却又蕴含着不容错辩的坚定力量的眼睛。
“看着我!赵小虎!”甄宓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他的惨叫,如同惊雷炸响,“你想活吗?想活着回去见你娘吗?想就看着我!别动!”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士兵惊恐涣散的眼瞳。
士兵赵小虎剧烈的喘息着,豆大的汗珠混着泪水滚落,但甄宓那穿透一切的眼神和“娘”这个字眼,像一根救命稻草,让他濒临崩溃的意志死死抓住了一丝微光。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渗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身体绷紧如弓弦,却真的不再猛烈挣扎,只是剧烈地颤抖。
“好样的!忍住!很快!”甄宓语速极快,手下动作却没有丝毫迟滞。短刀在肌肉和筋膜间快速而精准地游走、分离。那柄特制的、带着细密锯齿的小巧骨锯随后递到她手中。刺耳至极的摩擦声随即响起,那是锯子切割腿骨的声音,吱嘎作响,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呻吟哭嚎,如同地狱的磨盘在转动。破碎的骨髓粉末混着血沫飞溅出来。每一次拉动都让赵小虎浑身痉挛,但他死死瞪着甄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竟真的没有再惨叫出声。血腥味和骨屑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脉象没了!”年老的医官猛地惊呼,手指急切地在士兵腕间移动,脸色煞白如纸。
甄宓心头剧震,但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她知道此刻哪怕一秒钟的迟疑都是致命的。那截断腿终于被完整切下。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断面的血管中狂涌而出!
“大蒜浸液!快!”甄宓厉喝,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
一名医护双手颤抖着捧上一个粗陶罐。罐内浑浊的液体散发着极其刺鼻的、浓烈到几乎辣眼睛的大蒜辛辣气味。这是甄宓凭借现代医生的知识储备,在极端条件下绞尽脑汁想出的替代方案:用本地能找到的大蒜尽可能捣碎成泥,浸泡在高度提纯的、反复蒸馏过的酒精度数最高的烧酒中,试图提取出哪怕万分之一的、具有抗菌效果的粗陋“大蒜素”溶液。这是绝望中的赌博。
甄宓迅速用煮沸过又浸满“大蒜浸液”的细麻布,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臂,仔细、反复地涂抹在断面暴露出的每一处肌肉、筋膜、血管断端上,尤其是那些颜色灰暗、生机微弱的边缘组织。她要用这刺鼻的液体,去对抗那肉眼看不见、却能在数日内夺走一条鲜活生命的“战场瘟神”(高度疑似气性坏疽或恶性厌氧菌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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