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清幽的竹林,雪倾回到了听潮谷。
她行至院门前,脚步微微一顿。
竹门之外,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静静伫立,仿佛已经与这景色融为一体。
那人蒙着眼,广袖在风中微拂,不是谢无咎又是谁。
雪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没有理会,径直上前,伸出手,“吱呀”一声推开了院门。
挽月夫人已经离开,想必是从后山的小径走的。
屋内空无一人,只余一室清冷的茶香。
雪倾头也未回,缓步走入屋内。
“他们都走了,白瞽先生为何还留在此处?”
她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谢无咎跟了进来,将门轻轻带上。
“他们要走,是他们的事。我为何要走?”
他轻声反问,语气里没有了先前在院中的温和疏离,反而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亲近。
雪倾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那张蒙着眼的脸上。
雪倾终于回身,目光落在他覆目的白布上,仿佛要穿透那层阻隔,直视他深藏的心思。
“先生此言何意?蓬莱我已辞别,山门前的热闹也已散场。你我之间,叙旧?似乎早在十年前便已无话可叙。”
谢无咎闻言,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他朝着雪倾声音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近两步。
那被白布遮挡的双目之下,仿佛有洞悉一切的光芒在流转。
“叙旧?你我都清楚,今日之后,过往种种,才算真正开始清算。”他微微偏头,语气依旧温雅,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锋芒,“或者说,重新落子。”
“清算?”雪倾眉梢微挑,指尖轻轻叩击了一下光滑的玉壶壁,发出清脆的微响,“先生想来清算什么?是清算当年在太玄宗,你袖手旁观,看着我一步步被逼到悬崖边?”
“当年之事,是我之过。”谢无咎坦然承认,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愧疚,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我那时不识明月,只当是明珠蒙尘,起了不该有的妄念,想将之私藏于匣中,成为我一人独赏的珍宝。”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蒙眼的布条边缘,“这双眼睛,便是妄念的代价。”
雪倾静静听着,眸色深沉如渊。
她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留给谢无咎一个侧影。
“私藏……”她轻轻重复,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先生曾经不过是想把我变为笼中雀。”
“是。”谢无咎回答得毫不犹豫,他朝着窗边的身影又走近一步,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微澜。
“我曾以为,以我的推演布局,以我的缜密心思,足以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你牢牢锁在我想要的位置上。让你依附于我,依赖我,成为我精心雕琢后最耀眼的藏品。”
雪倾终于转过身,正面迎向他,目光锐利如刀。
“那先生现在呢?又当如何?”
谢无咎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现在?我站在你面前。”
他伸出那只曾执掌万象棋局的手,掌心向上,虚空地朝向她所在的方向,仿佛在隔空描摹她的轮廓。
“我算尽天机,参透星轨,自以为能掌控一切。”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可我算漏了一件事。”
“什么?”雪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我算漏了,你不是明珠,你是明月。”
谢无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明月岂是凡俗之网能困住的?它永远高悬天穹,清辉遍洒。凡试图独占者,终将被月光灼伤双目,如我这般。凡试图捕捉者,也不过是徒劳地握住一捧虚幻的光影。”
他顿了顿,向前又迈出极小却极坚定的一步,几乎站到了雪倾触手可及之处。
那蒙眼的白布下,仿佛有实质的目光穿透出来,紧紧锁定了她。
“所以,我放弃了。”谢无咎的嗓音低沉而清晰,“我放弃将你藏匿,放弃将你私有。”
雪倾静静听着,阴影下,她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水,不见波澜。
“所以呢?”她轻轻问,“先生留下,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告诉我你终于认清了现实,放弃了那徒劳的妄想?”
“放弃了妄想?”谢无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笑一声。
“不,恰恰相反。”
他再次向前,这一次,距离近得雪倾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种谢无咎独有的味道。
就像是冰山下的岩浆,压抑着灼人的狂热与占有欲,炙热又小心翼翼。
谢无咎俯身,两人之间再无间隙。
他摊开的手掌终于落下,带着一丝试探的微颤,极其精准地覆上了她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自手背传来,雪倾并未挣脱。
“雪倾,”谢无咎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献祭般的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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