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顺十年,春深。
御书房内,熏香袅袅。萧启明将一枚沉甸甸的玄铁兵符和一卷明黄诏书,轻轻推至案前。他望着面前并肩而立的萧逐渊与谢清晏,眼中虽有不舍,更多的却是理解与祝福。
“皇叔,皇婶,天下已定,海内承平。新政推行顺畅,百姓安居乐业。这江山重担,启明已能扛起。”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当,“您二位为这天下,付出太多。如今,是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诏书是准予靖王夫妇辞去所有朝职,恩准归隐的旨意。兵符,则是萧逐渊主动交还的,象征着王朝最高军权的虎符。
萧逐渊今日未着亲王服饰,仅一袭青衫,磊落从容。他拿起那枚冰冷的兵符,指尖拂过上面熟悉的纹路,随即毫不犹豫地放回案上,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陛下长大了,臣心甚慰。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亦是万民的天下。往后,有陛下与皇后贤明治理,臣与清晏,很是放心。”
谢清晏立于他身侧,素衣荆钗,风姿依旧清华。她怀中已无幼女,小郡主萧曦(安安)正由苏玉绾带着在御花园玩耍。她看着龙椅上气度已成、目光坚定的萧启明,又望向身旁眉目疏朗的夫君,眼中是如水般的宁静与满足。
“江山代有才人出。陛下与皇后,定能开创远超我辈的盛世。”她声音温和,带着嘱托,亦带着告别,“我与王爷,只愿做那盛世之外,一对寻常夫妻,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三日后,一辆朴素的马车,在晨雾中悄然驶离了帝都。没有仪仗,没有送别的百官,只有帝后二人抱着小安安,立于宫墙之上,默默目送,直至车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马车并未驶向任何一座已知的皇家园林或显赫封地,而是循着冥冥中的感应,一路向南,深入了云雾缭绕、人迹罕至的苍茫山。
山中岁月,不知年时。
在一处山谷溪流畔,几间竹篱茅舍悄然立起,围出一方小小院落。院中,萧逐渊褪去王爷尊荣,挽起衣袖,亲手搭建凉亭,栽种翠竹与四季花草;谢清晏则辟出一方药圃,种植寻常草药,偶尔采集山露,调制安神的香料。他们如同世间最普通的隐居伴侣,日常相对,或品茗对弈,或抚琴观星,或只是并肩坐在溪边,看落日熔金,将群山浸染。
那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与神性智慧,并未用于干涉尘世,而是化入了对这方山水草木的呵护与对彼此更深沉的陪伴之中。萧逐渊的紫薇帝气内敛如温玉,谢清晏的“理解”真意沉淀若幽潭。
某一日春暮,谢清晏于溪边浣衣,忽见上游飘来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水流融为一体的灵光。那灵光带着一丝熟悉的、清冷又执拗的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是顾临月残存的那一点本源灵识!
当年她为阻太始,魂飞魄散,仅有这最核心的一点不甘与眷恋,依附于龙脉气息,随波逐流,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下艰难维系,却始终无法凝聚。此刻,漂流至此方被萧逐渊与谢清晏无形中逸散的平和道韵与生机所笼罩的山谷,竟仿佛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谢清晏心中一动,伸出手指,那点灵光似有所感,颤巍巍地落入她掌心,传来一丝冰凉的、依赖的触感。
她将灵光带回茅舍,与萧逐渊一同,以自身温和的生机道韵日夜温养,更将其置于院中那株汲取日月精华、受他们气息滋养而异常灵秀的西府海棠之下。
岁月无声流淌。又是几个寒暑交替。
那株西府海棠年年花开似锦,某一日,其中一朵最为饱满莹润的花苞,在月华最盛的夜晚,悄然绽放。花瓣层层舒展,花心处,不再是寻常花蕊,而是蜷缩着一个拇指大小、周身笼罩着淡淡月白光晕的精灵。她有着与顾临月一般无二的清冷眉眼,却纯净如初生,懵懂地睁开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她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往的顾临月,而是这苍茫山间,得一缕残魂机缘、受帝妃道韵滋养而生的——海棠花精,月魄。
萧逐渊与谢清晏相视一笑,并未点破前世因果,只将她视为这山间自然孕育的精灵,允她在院中栖息,偶尔听她生涩地学着说话,看她笨拙地采集露水。
***
匆匆又是数十载。
一名身着布衣、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凭着记忆中一丝模糊的线索和冥冥中的指引,艰难地寻到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山谷。他鬓角已染霜色,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经年累月的风霜,正是已近知天命之年的萧启明。
他拒绝了所有随从,独自一人踏入山谷。穿过一片迷蒙的云雾,眼前豁然开朗。但见远山如黛,近水潺潺,几间竹舍静谧地立于花木深处,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院中晾晒着寻常药材,一只黄犬趴在门口打盹,炊烟正从屋后袅袅升起。
没有王府的森严,没有帝宫的辉煌,只有一派宁静祥和、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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