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旌旗西指,卷着北疆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肃杀,铁流般奔赴玉门关。帝都的喧嚣却并未因主帅的远离而平息,反而像一锅被文火慢炖的浓汤,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滚着各种滋味。
紫宸殿侧殿,如今成了临时理政之所。熏香袅袅,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墨香与纸页翻动的微响。
谢清晏端坐于铺着明黄软垫的紫檀木椅上,并未僭越御座,位置略低于御案后的少年天子萧启明,却又恰好能总览全场。她今日穿着一身绯色宫装,比平日素净的衣裙多了几分庄重,少了几分飘逸,乌发绾成端庄的凌云髻,只簪一支简单的白玉凤首步摇,凤喙垂下细碎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翻阅奏章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沉静的侧颜愈发剔透。谢清晏终究是应靖王所托回都协助监国。
萧启明正襟危坐,努力挺直尚显单薄的脊背,听着户部尚书絮絮叨叨地禀报河西战事引发的钱粮调度、民夫征调等一应琐碎却至关重要的杂务。他偶尔会蹙起小小的眉头,提出一两个问题,虽略显稚嫩,却切中要害,显然这段时日的历练已初见成效。
“……综上,若全力保障西线,则今秋原本计划修葺的黄河堤坝款项,便需暂缓。”户部尚书最后总结道,声音里带着为难。
萧启明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谢清晏。
谢清晏并未立刻回答,她纤细的指尖在一份摊开的河西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玉门关与北狄王庭之间那片广袤的区域。“尚书大人所虑甚是。然,黄河水患关乎数百万生灵,不可轻忽。”她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让殿中所有窃窃私语都安静下来,“王爷西征,意在速战,以靖边患。所需粮草,可先从京畿、河东储备中紧急调拨,走驰道,务必在十日内送至张威将军手中。同时,传令江南漕运,加快今年秋粮北运速度,以补京畿空缺。”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户部尚书,目光明澈而坚定:“至于黄河堤坝……工期不必暂缓,款项由我靖王府私库先垫支三成,剩余部分,发‘爱国券’于民间商贾,言明此为国债,以未来三年江南丝绸专卖之利为抵,年息五分。如何?”
殿内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靖王府富可敌国不假,但如此大手笔垫支,已是倾力支持。而那“爱国券”,更是前所未闻之策,将国家用度与民间资本联结,风险与机遇并存。
户部尚书怔了怔,仔细琢磨片刻,浑浊的老眼渐渐亮起,躬身道:“王妃睿智!此策……或可解燃眉之急!”
萧启明看着谢清晏,小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依赖与钦佩。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便依王妃所言。此事,由户部即刻去办。”
“臣,领旨。”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兵部侍郎出列,面色凝重:“陛下,王妃。北狄王庭确有异动,其主力骑兵动向诡秘,斥候难以深入探查。且……近日边境抓获几名狄人细作,严刑之下招供,言及王庭近来颇信重一位来自极北之地的‘大萨满’,能沟通‘黑神’,赐予力量。”
“黑神?”谢清晏摩挲着袖中那枚已化为凡铁的源初之钥,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她想起落鹰涧那诡异的黑气,想起萧逐渊提及的太始残念。北狄的异动,果然与此脱不了干系。这“大萨满”,是傀儡,还是……合作者?
“继续探查,不惜代价。重点查清那‘大萨满’的来历、样貌、手段。”谢清晏指令清晰,“另,传讯顾老将军(注:假设为朝中稳健老将),加强北境巡逻,谨防声东击西。”
她处理政务时,逻辑缜密,条理分明,既有女子的细心周全,又不失决断的魄力。既不会越过萧启明独断专行,又总能在他遇到困难时,给出最切实可行的建议。她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原本因战事而有些浮躁的朝堂,渐渐恢复了秩序与效率。
退朝后,萧启明绷紧的小肩膀才松懈下来,他看向正在整理奏章的谢清晏,小声问:“皇婶,皇叔他……到了西线吗?会不会有危险?”
谢清晏停下动作,走到他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声音柔和下来:“陛下放心,王爷神武,定能克敌。我们在此稳定后方,让他无后顾之忧,便是对他最大的助益。”
萧启明用力点头:“朕知道了。朕会和皇婶一起,守好京城,等皇叔凯旋!”
望着少年天子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谢清晏微微一笑。她知道,这场战争,考验的不仅是前线的刀光剑影,更是后方的人心与意志。
回到王府,夜色已深。谢清晏并未休息,而是在灯下细细阅读来自西线的最新密报,以及“聆风”渠道搜集的关于北狄“大萨满”的零星信息。烛火跳跃,在她沉静的眉眼间投下柔和的光影。
侍女轻手轻脚地端上一碗温热的羹汤,低声道:“王妃,您歇歇吧,陛下那边一切都好,苏皇后下午还派人送来了新制的安神香,说是让您务必保重身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