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移民素有“带香火”的传统,整个金山各家都少不了拜神,香火最盛的就是关帝庙和妈祖庙。
这两尊是整个两广福建地区几乎所有人心中的牵挂,金山大大小小的人庙中,关圣帝君的庙宇最大。
金山的华人劳工面临严酷的劳动环境,关帝的“忠义”、“护佑”成了人心中的精神支柱,每逢大事,六大会馆和致公堂也必定来此商议。
面对势必到来的白人社会的反扑,让他们这些见惯了风浪的叔伯辈也忧虑万分。
上过香后,笼罩在几人头上的愁云才消散几分。
“武装自卫交给我宁阳会馆。”张瑞南说道,“我联系人买雷明顿步枪,搭铁路公司的蛇头倾掂数,今夜就有二十杆到货,原本是铁路护路队订的。还有,都板街口,店里的大楠木棺材板全数拖去筑闸,子弹出膛都打唔穿!”
陈秉章摇头:“硬桥硬马正中人下怀,鬼佬怕是求之不得,万一借势派兵铲街就不好。火铳一定要备,前后街了望楼要起,但一定话给弟兄们,莫要见血封喉。”
张瑞南:“我自是醒得,不用你教我。”
他展开《蒲安臣条约》副本,特意指了指某条批注,上面写着“保护在美华人权益”,他给众人看了看才开口接着说,“我会去联系莫斯律师,这鬼佬虽然贪财,但是拿钱办事。”
“你想上法堂?”李文田有些不解,连声发问,“鬼佬连咱们上堂作证都禁!告乜春状?”
“总要试试,告不赢就捅上领事馆,最紧要摆出架势,总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莫斯律师要多少钱?”
“一千定金,胜诉后抽三成赔偿金。”
“给他,”赵镇岳一锤定音,“但要加个条件,诉状要白纸黑字写帕特森收黑钱,边个时辰边处收几多,统统晒马!”
林朝生在一边突然冷笑:“秉章兄,我收到风,南区有几家洗衣坊今早照常收鬼佬衫裤。不如派斧头仔去剁手?”
“慢住。”陈秉章看了他一眼,“洗衣行会的事我自会管,先断其粮草。六大会馆辖下四十二间菜档、六十八间洗衣店,其他鱼档、杂货店不计其数,即日起全部停供爱尔兰社区。”
“洗衣婆全部迁入唐人街,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李文田嘴角扯动,“这个好!早该咁做!”
赵镇岳龙头杖忽地横在门前,正挡住个探头探脑的香火童子:“细路,去外面沏壶茶。”待童子走远,他跟着压低声音说,“各家夹份凑钱,我搭通外州报馆线,越多越好。”
“声势要似火烧连船,管他报道真定假,要紧的是各处皆知,得防着市政厅把这件事压下去。”
几大会馆的馆长皆是点头,“可以,稍后咱们就凑钱。”
现如今,大势面前,银纸留着何用?
压着满仓的财货,留给鬼佬一把火烧了吗?
事实上,六大会馆并不缺钱,每年来金山的新客源源不断,会馆垄断了华人来金山的一切消费,吃喝住行、鸦片、妓馆、赌档、平安银。一个人头一年最少给会馆提供几十美元的收入,各家都有大量的现钱。
赵镇岳看了一眼张瑞南,“我知道你们宁阳会馆养了批,专送福寿膏去红毛扎堆的酒馆。”
“即日也停送,让那些红毛毒鬼断了这条路!”
“对了,乔三同于新还是未归?”
张瑞南摇摇头,眉头紧锁,“手下的兄弟找遍唐人街,都没寻见二人踪迹,连妓馆的屎坑都捞过…”
赵镇岳冷哼一声,“你是该好好管管,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昨晚火头肯定这二人有关。”
“去找人挨个问话,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你这几年放啲後生仔太松,唔好以为自己揸住晒,下面的人搞乜春你知道吗!”
香炉青烟袅袅爬上关帝像的脸,赵镇岳看张瑞南脸色不好看没再纠缠,“你们谁有关系,去找人接触爱尔兰天主教会,承诺资助教堂修缮,换取神父在布道中谴责暴力。”
林朝生有些不情愿,“把咱们和红毛一起骂进去?”
“对,鬼佬之中肯定也有反对暴力的,让他们自己也乱起来!”
庙门口突然传来骚动,四个斧头仔拖住个五花大绑的老头。
“坐馆!抓了个于新的手下!”
“这老头在街口鬼鬼祟祟的,还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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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孙胜?”
张瑞南细看那老儿虽满面尘灰,眉目间还能看出是于新找的护卫,之前他见过几次,没当回事,今天却不能不重视。
他抬手止住众人喧哗,亲自上前解了绳索,沉声道:“怎么就你自己,于新在何处?”
孙师傅苦笑,掸了掸棉袍,抱拳作了礼:“坐馆明鉴,于爷现下在外头避风头。昨夜红毛番作乱,他带人躲进间空铺子……”话到此处忽地收声,浑浊老眼瞥向庙中高悬的“忠义千秋”匾额,喉结上下滚动。
林朝生看了阶前的老头一眼,有些不满:“避的哪门子风头?街面流血的时辰,会馆兄弟都在护着华埠,他倒躲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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