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州府的震怒与悬赏文书,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已然暗流涌动的潞州地界激起了滔天巨浪。
首当其冲的便是“一阵风”。其苦心经营的合纵连横之势,尚未发轫便胎死腹中。原本响应或观望的各方匪寇,在得知州府介入、甚至可能有藩镇兵马即将前来清剿的消息后,顷刻间作鸟兽散。有的远遁他乡,有的缩回老巢紧闭寨门,唯恐被牵连。更有甚者,为了洗脱嫌疑或向官府示好,竟调转枪口,开始袭击“一阵风”分散在外的哨探和小股人马。
“一阵风”大头领的营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谋士冯渊面色灰败,垂首立于一旁。几位核心头目或愤懑,或惶恐,皆不敢直视主位上面沉似水的大头领。
“好一个李铁崖……好一个黑风寨!”大头领的声音嘶哑,带着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暴怒,“竟敢断我臂膀,毁我大事!”他猛地将案几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碎片四溅。“查!给老子查清楚!黑风寨是如何得知信使路径,又是如何将消息捅到州府的!”
然而,查证需要时间,而州府的压力却已迫在眉睫。潞州刺史虽无力组织大规模进剿,但发出的悬赏令和求援文书却极具威慑。周边一些原本中立或与“一阵风”井水不犯河水的土豪堡寨,开始有意无意地封锁道路,拒绝提供补给。州中仅存的几支官军和受征调的乡勇,也开始向“一阵风”大营方向缓慢移动,虽无决战之意,却形成了巨大的牵制和压迫。
“大头领,形势逼人,上党县城已是鸡肋,食之无味,再围困下去,恐有被内外夹击之险啊!”一位老成持重的头目小心翼翼地进言。
大头领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命令:“传令……撤围!全军拔营,退回北面山区老巢!”
这道命令下得无比艰难。兴师动众而来,损兵折将,寸功未立,反而惹了一身腥臊,灰溜溜地退走,对“一阵风”的声望是毁灭性的打击。但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无疑更加危险。
消息传到黑风寨,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兵不血刃,便逼退了强敌,化解了这场看似无解的危机。
“将军神机妙算!”王琨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赵横也咧嘴大笑:“这下够‘一阵风’那老小子喝一壶了!看他还敢不敢打咱们的主意!”
然而,李铁崖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喜色。他站在寨墙上,望着北方“一阵风”大军撤走后留下的狼藉营地,眉头微蹙。
“将军,敌已退走,为何仍忧心忡忡?”韩德让看出他心事重重,轻声问道。
李铁崖缓缓道:“韩老,你可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一阵风’此番受挫,根源在我黑风寨。以那大头领的性情,此仇岂能不报?如今他退守老巢,看似败退,实则如同受伤的恶狼,缩回洞中舔舐伤口,一旦缓过气来,报复必将更加酷烈。”
众人闻言,欢呼声渐渐平息,脸上重现凝重。
“此外,”李铁崖继续分析,“经此一事,我黑风寨算是彻底走到了明处。州府虽借此打击了‘一阵风’,但对我们这支‘协防乡勇’,恐怕也会更加警惕。往日那点心照不宣的默契,还能维持多久?”
郑先生捻须点头:“将军所虑极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我寨实力已不容小觑,又插手此等大事,必成各方瞩目之的。福兮祸之所伏啊。”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王琨问道。
李铁崖转身,目光扫过麾下这些历经磨砺的骨干,沉声道:“其一,趁‘一阵风’新败退缩、官府暂无暇他顾之机,加快整合黑铁岭内外势力。将那些原本摇摆的村落、零散坞堡,更紧密地纳入我们的体系,征收钱粮,编练乡勇,使之成为黑风寨的屏障与羽翼。”
“其二,武备不可有一日懈怠。各队操练需更加严苛,尤其要演练山地防御与反击战术。寨墙、粮仓、水源地等要害,需进一步加固。我们要把黑铁岭,真正打造成一座刺猬般的堡垒!”
“其三,广积粮,高筑墙。今秋收获在即,务必颗粒归仓。同时,通过商队,继续秘密换取铁料、药材、盐巴等战略物资,尤其是箭矢弩箭,多多益善。”
“其四,”李铁崖顿了顿,“派出得力之人,携重礼再赴州府及上党县衙,陈说此次揭露‘一阵风’阴谋之功,强调我寨‘保境安民’之志,务求稳住官府,至少不使其短期内将矛头对准我们。”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将可能到来的危机转化为发展的契机。众人凛然听命,纷纷下去安排。
黑风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多了几分未雨绸缪的紧迫。岭内的屯垦更加热火朝天,士卒的操练喊杀声震天动地,匠作坊的炉火日夜不息。
李铁崖知道,逼退“一阵风”只是暂时赢得了喘息之机。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宝贵的间隙,将黑风寨的根扎得更深,让自身的筋骨锻炼得更强韧,以应对那不知何时便会降临的、更加猛烈的冲击。
潞州的天空,风云变幻。黑风寨这艘刚刚闯过一道险滩的小船,正抓紧时间修补加固,准备迎接更广阔的、却也更加凶险的航程。余波未尽,新的暗流已在深处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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