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
李铁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众人疲惫的心湖中砸开层层波澜。
“我们要让他们……不敢再靠近这座城。”
众人一怔,茫然地看着他。毁掉云梯已是侥幸,让城外数万大军不敢靠近?这几乎是痴人说梦。
韩七一边紧张地帮小乙处理箭伤,一边急道:“队正,你的意思是?”
李铁崖的目光越过燃烧的云梯,投向城外叛军大营那连绵的灯火,眼中跳动着比火焰更危险的光芒。“守,是守不住的。我们人太少,他们耗也能耗死我们。唯一的生路……是攻。”
“攻?”一个伤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凭我们……这十几号人?出去攻打大营?”
“不是攻打。”李铁崖缓缓摇头,铁槊的槊尖指向叛军大营侧翼某个火光略显稀疏、布局似乎也有些混乱的区域,“是去放火。去他们堆放粮草辎重的地方,放一把大火。”
夜袭火攻!
这个念头让所有残兵倒吸一口凉气。这比守城更加疯狂百倍!深入数万敌军大营腹地,这根本就是送死!
“队正,这太险了!”韩七脸色发白,“我们连路都走不稳,怎么潜进去?就算进去了,又怎么出来?”
“正因为谁都想不到我们敢出去,所以才有机会。”李铁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他们打了三天,死了这么多人,主帅肯定焦躁,底下人也疲敝松懈。刚才我们烧云梯,他们前营混乱,后营未必警觉。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留在这里,天明必死。出去,或许能搏出一条生路,至少……能拉够本。你们,敢不敢?”
短暂的死寂。
只有城外燃烧的云梯发出噼啪声响,和伤者的呻吟。
突然,那个之前质疑的老兵猛地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地低吼:“妈的!横竖都是死!老子跟他们拼了!队正,你说怎么干?!”
“对!拼了!”
“烧他娘的!”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绝望到了极致,反而催生出破釜沉舟的凶性。残存的守军都被这疯狂的计划点燃了最后的热血,眼睛开始发红。
“好!”李铁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快速下令,“还能动的,都准备!把甲卸了,只带短兵和引火之物!动作要轻!”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忍着剧痛,互相帮忙解开沉重的甲胄。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让他们打了个寒颤,却也感到一种畸形的轻松。
李铁崖自己也卸去了破碎的胸甲和护臂,只留下一件内衬的皮甲和护心镜。他走到小乙身边。少年因失血和疼痛,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铁崖哥……带我……我去……”小乙挣扎着想站起来。
李铁崖按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蘸了些冷水,用力擦掉小乙脸上的血污,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留下。”
“不!”小乙激动起来,“我能行!我……”
“这是军令!”李铁崖打断他,目光严厉,“你的任务是守住这里!看好校尉的遗体!如果我们回不来……或者火起之后有叛军冒死爬上来,你要挡住!能多守一刻是一刻!明白吗?”
他将一把满是缺口的横刀塞进小乙还能动的右手里。这沉重的责任和信任,让少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死死咬住嘴唇,重重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李铁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
此时,包括韩七在内,还能勉强行动的人,只剩九个。人人带伤,衣衫褴褛,手持卷刃的横刀或短矛,怀里塞着浸油的布条和火折子,眼神如同即将赴死的饿狼。
李铁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全身的叫嚣的痛楚,低声道:“跟我走。记住,潜行,噤声,看我的手势。我们的目标是粮草和马厩,找到就放火,火起之后立刻往回撤,不要恋战!”
他选择了一条最隐蔽的路线——从一段早已被叛军石炮轰塌、形成陡坡的城墙缺口悄悄滑下去。这里堆满了敌我双方的尸体和碎石,反而是监视的盲点。
九个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城墙,融入漆黑的夜色和泥泞之中。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臭几乎令人作呕。他们匍匐前进,利用地上的坑洼和尸体作为掩护,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叛军大营侧翼摸去。
叛军大营并非铁板一块。外围岗哨不少,火把通明,但连续三日的攻城,守军从未主动出击,使得内围的巡逻明显松懈了许多。尤其是侧翼,似乎是后来归附的杂牌军营地,警戒更为散漫。
李铁崖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带领着这支小小的队伍,在阴影中穿梭。他敏锐地避开火光和巡逻队,偶尔有落单的叛军士卒背着水桶或抱着柴火经过,也被韩七等人用匕首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尸体拖入黑暗。
越是深入,营帐越是密集,鼾声、咳嗽声、醉汉的嘟囔声隐约可闻。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马粪味和一种松懈下来的怠惰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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