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空气凝固如冰。
王琨三人带回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每个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死寂无声。只有火塘里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屋外愈发凄厉的风雪呜咽,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现实的严酷。
秘密军寨?河东李克用?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李铁崖,等待着他的决断。那不仅仅是一个方向的选择,更可能关乎他们所有人最终的命运——是立刻冻饿而死在这荒岭,还是踏入一个完全未知、可能更加凶险的棋局。
李铁崖沉默地听着王琨尽可能详细地复述着北行所见的一切——那条被冰雪半掩的古老废道、冰封河流的宽度与可能的渡河点、对岸隐约可见的大致轮廓、烟柱升起的方位与密度、还有那被风雪削弱却依旧可辨的、属于大规模人力劳作特有的嘈杂声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树皮地图上划过,脑海中飞速构建着那片未知区域的景象,计算着各种可能性。
李克用。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天下最强的武力之一,也代表着无尽的野心和风险。他将触角秘密伸入河北与河东交界的这片荒芜之地,其图谋绝对不小。屯兵?囤积军械粮草?亦或是……一条绕过正面防线、关键时刻足以奇兵突进的秘密通道?
无论哪种,这都是一处绝密之地。刘琨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信息近乎明示地透露给他这个外来者?是河东内部派系倾轧,有人想借刀杀人,借他这支微不足道的力量去试探甚至搅浑水?还是李克用本人或其心腹,真的看中了他李铁崖的能力和与王处存的仇怨,想要招揽他这枚棋子,用于未来的河北攻略?
信任?在这乱世,尤其是在这些枭雄之间,这两个字最为可笑。
但……这确实是目前唯一可见的、可能存在的生路。
继续留在黑风岭,结局已经注定。而前往北方,至少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尽管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
李铁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恐惧、又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脸。他知道,这个决定必须由他来做,也必须说服所有人。
“你们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打破沉寂,嘶哑却稳定,“北边,有一处来历不明的据点,很可能与河东有关。去了,可能是条活路,也可能是自投罗网,死得更快。”
没有人说话,呼吸声却更加粗重。
“留在黑风岭,”他顿了顿,语气冰冷如屋外的风雪,“我们撑不过这个冬天。粮食没了,柴火没了,伤兵得不到医治,卢龙军的搜剿队随时可能摸过来。结局,你们清楚。”
依旧是死寂。但绝望的气息更加浓重。
“所以,我们没有选择。”李铁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留在这是等死,往前闯,或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哪怕那生机是毒药,是陷阱,也得去闯一闯!至少,死也死个明白!”
他目光如电,逼视着每一个人:“怕死的,现在可以留下,粮食我会给你们留一份。但跟着我走的,就把那点侥幸和恐惧都给我扔了!从踏出这道门开始,我们就不再是逃难的溃兵,而是去搏命的赌徒!每一步,都可能踩中刀尖!谁要是后悔,或者中途坏事,别怪我李铁崖刀下无情!”
强大的气势和冰冷的话语,压得众人喘不过气,却也奇异地驱散了部分迷茫。绝境之下,一个明确的方向,哪怕再危险,也比漫无目的的等死要好。
短暂的沉默后,王琨第一个嘶声喊道:“俺这条命是将军捡回来的!将军去哪,俺就去哪!”
“对!跟着将军!搏了!”
“妈的!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痛快点儿!”
陆续有人出声附和,很快,所有人都表明了态度,无人选择留下。到了这个地步,孤独地留下,死得更快。
“好。”李铁崖不再多言,“收拾东西!能带的都带上!特别是食物和伤药!重伤员用树枝做担架,轮流抬着走!明日天亮,雪稍小些就出发!”
命令一下,营地再次忙碌起来,却不再是之前的死气沉沉,而是带着一种奔赴未知命运的、压抑的躁动。
李铁崖将小乙和王琨叫到一边。
“此行凶险难测,不能全都陷进去。”李铁崖声音压得极低,“老王,你熟悉回来的路,挑两个绝对可靠的弟兄,明日跟我们保持半日路程的距离,远远跟着,不要暴露。若我们顺利进入那据点,你们就在外围找个隐蔽处潜伏下来,等待接应。若我们三天之内没有派人传出任何消息,或者你们看到信号烟(三柱间断青烟),就立刻撤离,不要再回头,想办法往南边逃,能活一个是一个。”
王琨脸色一凛,重重点头:“明白!将军放心!”
这是留下最后的种子和眼睛。
“小乙,”李铁崖看向少年,“你跟紧我。少看,少说,机灵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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