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五年(公元885年)冬,凛冽的寒风吹过黑山军控制的连绵山岭。砺锋堂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难掩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昭义军增兵潞州、孟迁大肆募兵的消息,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众人心头。外部压力骤增,内部亟需休整,黑山军走到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
“潞州方向,已是剑拔弩张。孙礼的两千正兵据城而守,孟迁的新军也在操练。硬拼,绝非上策。”李铁崖的手指在地图上潞州的位置重重一点,目光扫过堂下核心众人——王琨、赵横、韩德让、冯渊,以及伤愈归来的刘黑闼。
“将军,那咱们就龟缩在山里?”赵横有些急躁。
“龟缩?那是坐以待毙。”李铁崖摇头,目光转向冯渊,“冯先生,前番所议,遣使长安之事,时机到了。”
冯渊精神一振,躬身道:“指挥使明鉴!此刻我军新胜,据地日广,正宜向朝廷彰显武功,诉诸忠义。潞州孟氏增兵,反衬我部孤悬敌后、浴血靖难之艰!此时上表,更易触动朝中诸公,若能求得旌节,便可名正言顺与孟方立周旋!”
“不错。”李铁崖颔首,“然则,使者人选,关系重大。需精明干练,熟知朝廷礼仪,更需忠心不二。”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冯渊身上。冯渊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渊,蒙指挥使不弃,授以参军之职,无以为报。愿亲往长安,为主分忧!渊虽不才,于朝廷旧制、长安关节略知一二,定当竭尽全力,务求功成!”
李铁崖深深看了他一眼,冯渊的主动请缨,既在意料之中,也暗含风险。此人能力毋庸置疑,但其新附不久,忠心尚需考验。然而,眼下确无更合适人选。
“好!”李铁崖决断道,“便劳冯先生辛苦一遭!小乙,由你亲自挑选斥候营中最精干可靠的十名好手,扮作商队护卫,随冯先生同行,务必保证先生安全!”
“得令!”小乙肃然应诺。
“韩老,立即筹备贡礼。精选上等皮裘百张、药材十箱、金沙五十两,再备一份‘潞南百姓吁天请命表’,言辞务必恭谨,突显我等剿匪安民之功,对朝廷的忠贞不二,以及目前受潞州掣肘之困境。”李铁崖吩咐道,这些礼物虽不奢华,但在朝廷府库空虚的当下,也算实惠,关键是表文要写得恰到好处。
“老朽即刻去办!”韩德让领命。
“此事需绝对机密,除在座诸位,不得外泄!”李铁崖郑重叮嘱。
正当黑山军紧锣密鼓地筹备长安之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踏着初冬的薄雪,来到了野狼山脚下。
来者仅三人,为首是一名三十余岁的文士,青衫微髯,目光炯炯,自称姓王,来自太原。他们被外围哨卡拦住后,并未反抗,而是直接表明身份,求见黑山军李寨主,称有要事相商。哨卡见其气度不凡,不敢怠慢,火速飞报上山。
“太原来的?”砺锋堂内,李铁崖闻报,眉头微蹙。太原,乃是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治所!
“带他们上来,严密搜查,但不可怠慢。”李铁崖下令,同时示意王琨、赵横等将领按刀立于两侧,冯渊、韩德让亦在旁等候。
片刻,那王先生被引至堂上,面对堂内肃杀之气,神色自若,从容一揖:“太原节度使府掌书记王缄,奉我家节帅之命,特来拜会李寨主。”
河东节度使府的掌书记!这可是李克用的亲近幕僚!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王书记远来辛苦,请坐。”李铁崖抬手示意,语气平淡,“不知李帅遣王先生前来,有何见教?”他刻意略去了“寨主”之称。
王缄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堂内诸将,最后落在李铁崖身上,不答反问:“缄一路行来,见贵部治军严整,百姓安堵,寨主诚乃豪杰。近来闻寨主挥师北进,剿灭坐山雕张魁,为潞南除一害,李帅闻之,亦深为赞赏。”
李铁崖不动声色:“保境安民,分内之事,不敢当李帅谬赞。”
王缄颔首,切入正题:“李帅深知,寨主虽据险要,然地处昭义之南,孟方立猜忌日深,今又增兵潞州,其意不言自明。寨主纵有擎天之志,然独木难支大厦,恐非长久之计。”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李铁崖的反应,继续道:“我家李帅,素以匡扶社稷为己任,与那欺凌朝廷、割据自雄之辈,势同水火。孟方立依附朱温(注:此时孟方立与朱温关系密切,而与李克用敌对),为虎作伥,实乃国贼。李帅之意,若寨主愿共襄义举,遥为呼应,牵制孟方立南下之兵,则河东愿与寨主结为盟好。届时,钱粮军械,皆可资助;若寨主有意,李帅亦可表奏朝廷,为寨主请封,得一正式名分,岂不胜过如今这……尴尬境地?”
堂内一片寂静。河东李克用,竟然主动伸来了橄榄枝!条件是结盟,牵制昭义军!这意味着,黑山军将被直接卷入河东与宣武(朱温)两大集团争霸的漩涡中心。机遇与风险,皆巨大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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