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江浸月强迫自己继续参加交流会。她知道一味的躲藏只会加剧恐慌,融入环境才是最好的掩护。她小心翼翼地与人交谈,话题始终围绕艺术,像一只受惊的鸟,谨慎地试探着安全的枝叶。
恐惧如影随形,但被她用理智强行按压。皮埃尔·杜兰德的名片像一枚微小的火种,被她珍藏在口袋深处,提醒着她此行并非全然绝望。
会议最后一天是一场小型的沙龙式聚会,设在基金会一处私密的艺术沙龙。氛围轻松了许多,空气中飘着葡萄酒香、咖啡醇和低声笑语。角落里,一位乐手即兴弹奏着轻柔的爵士钢琴。
江浸月端着一杯柠檬水,站在一幅色彩大胆的油画前,心神不宁。
“Jiang Yue?真的是你?”一个带着惊喜、发音标准却略带法语腔调的中文在身旁响起。
江浸月转头,看到一个棕色卷发、眼眸含笑、穿着休闲西装的年轻法国男人。他气质洒脱,带着艺术家特有的不羁。
“Antoine?”江浸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安托万·拉丰,她在巴黎高等美院做短期交流时认识的同学,一位才华横溢、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钢琴才子。他们曾一起泡在工作室里,讨论艺术到深夜,他是那段短暂留学生涯中鲜亮的色彩。
“我的上帝,多久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安托万笑容爽朗,自然地张开手臂与她行了一个贴面礼,“我刚才就觉得背影眼熟,没想到真是你!太好了!”
他乡遇故知,尤其是在这惶惶不安的时刻,这份不期而遇的熟悉感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淡了江浸月心头的寒意。她优雅地笑了起来,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安托万!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还在弹琴吗?”
“当然!不然还能做什么?”安托万眨眨眼,笑容迷人,“我刚才还在和主办方聊,希望能为接下来的东亚当代艺术展做一些声音设计。你呢?我后来有关注你的动态,你那部《星骸》太棒了,充满了诗意和力量!”
两人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回忆着巴黎求学的趣事,交流着对当下艺术趋势的看法。安托万的热情健谈和毫无心机的真诚,让江浸月暂时忘记了烦恼,仿佛回到了那段简单追求艺术的时光。
沙龙中央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吸引了安托万。“嘿,这老家伙看起来音色不错。”他手指发痒,在众人的鼓励下坐到了琴凳上。
他没有选择复杂的古典乐章,而是即兴弹奏起一首旋律优美、带着淡淡乡愁的法国民谣改编曲。他的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舞动,音符如同被阳光亲吻过的塞纳河水,温暖而明亮地流淌开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浸月靠在钢琴边,微笑着聆听。音乐有种奇异的力量,能穿透一切屏障。连日来的紧张、孤独和迷茫,在这温暖轻灵的旋律中似乎被悄然抚平。她微微闭上眼,沉浸在这难得的安宁一刻。
一曲终了,沙龙里响起真诚而热烈的掌声。
安托万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江浸月,忽然笑着发出邀请,带着法国人特有的浪漫即兴:“Yue,还记得我们以前在学校的天台吗?你总喜欢哼歌。你的声音像月光一样干净。来吧,为我刚弹的曲子填上歌词怎么样?就唱你此刻的感受。”
众人的目光友善地聚焦过来。
江浸月猝不及防,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想摆手拒绝。这太突然了,也太引人注目。
但安托万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和鼓励,周围的气氛也被音乐烘托得恰到好处。那首曲子的余韵还在她心中回荡,一种强烈的、想要抓住这片刻美好、证明自己依然能感受和创造的冲动,涌了上来。
或许,还有刚才那杯香槟给的微小勇气。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走到钢琴旁,站在安托万身侧。
“我跟着你。”她低声说,带着一丝羞涩的颤音,却也有了几分跃跃欲试。
“太好了!跟着感觉走,就像以前一样!”安托万兴奋地压低声音,手指再次落于琴键。这一次的旋律,比刚才更多了几分空灵和叙事感,如同月光下的低语。
江浸月微微阖上眼,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当她再次开口时,清泉般澄澈空灵的嗓音流淌而出,带着一点点不确定的细微颤抖,却更显真挚动人。她没有唱具体的歌词,只是用元音和简单的音节即兴哼鸣,那声音仿佛自带一种魔力,轻盈、优美,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与安托万的钢琴声完美地交织缠绕,相辅相成。
她完全沉浸在了音乐创造的小小世界里。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冰凉的钢琴漆面,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晃动,将所有无处安放的情绪——对过去的怀念、对未来的彷徨、对自由的渴望、以及此刻短暂的欢愉——全都倾注在这即兴的吟唱之中。忘记了危险,忘记了追踪,只有音符在彼此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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