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贤皇贵妃的丧仪落幕那日,紫禁城的风还裹着未散的寒意。宫道两侧的白幡尚未完全撤去,素色的绫罗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极了咸福宫夜里压抑的啜泣。养心殿内,檀香与墨香混在一起,却驱不散殿中那股沉郁的气息——弘历坐在明黄色的龙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的玉如意,目光落在殿门外,等着那两个最熟悉高曦月近况的宫女。
不多时,太监引着茉心和星璇进来。星璇走在后面,双手绞着衣角,眼眶还是红的,见了弘历,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声音发颤:“奴……奴婢参见皇上。”她跟着高曦月的时日短,性子也软,经了这场丧事,早已没了往日的镇定。
茉心却比她稳得多。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宫女服,头发梳得整齐,只插了根木簪,走到殿中,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声音虽轻却清晰:“奴婢茉心,参见皇上。”她的眼眶也红着,却没掉眼泪——主子走了,她得撑着,把该说的、该做的,都了了。
弘历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茉心身上。他知道,这两个宫女里,唯有茉心最得高曦月信任,也最清楚咸福宫最后几日的事。“星璇,你先下去。”他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星璇如蒙大赦,磕了个头就匆匆退了出去,殿门合上的瞬间,养心殿里只剩下弘历和茉心两人,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梧桐叶的声音。
茉心依旧跪着,头垂得低低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弘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物件——那是高曦月临终前,攥在她手里的密信。油纸被体温焐得有些软,她双手捧着,轻轻举过头顶:“皇上,这是娘娘临终前,亲手交给奴婢的密信,说若皇上问起,便将此信呈上。”
弘历的指尖猛地一顿。他盯着那油纸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呈上来。”
茉心膝行几步,将信放在案上,又退回到原位跪下。她看着弘历伸出手,指尖带着薄茧,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那动作里,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油纸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张叠得整齐的素笺,笺纸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高曦月反复摩挲过。
弘历展开素笺,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小楷上。字迹比往日瘦弱了许多,却依旧清秀,一笔一画都透着股执拗——信里写的字字句句,都指向了后宫深处那些看不见的算计,也写尽了她从懵懂信任到幡然醒悟的绝望。
殿内静得可怕。弘历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字,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原本平和的眼底泛起冷意,指节捏着素笺,微微泛白——他早知道后宫不太平,却没料到高曦月竟看得这样清楚,更没料到她被算计得这样深。这封信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后宫都要掀起轩然大波。
他将素笺重新叠好,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边缘,那上面还残留着高曦月生前的温度,字迹里的执拗像极了她从前跟他撒娇时,非要缠着他去御花园放风筝的模样。他抬眼看向茉心,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这信,你可看过?”
“奴婢不曾看过。”茉心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却没有丝毫动摇,“娘娘交给奴婢时,特意嘱咐过,此信唯有皇上能看,奴婢不敢僭越。”她的指尖悄悄攥紧了衣摆——她怎会不好奇信里写了什么?可主子的话,她不敢违逆,更何况,她知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
弘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见茉心始终垂着眼,神态恭谨,没有丝毫慌乱,他才又问:“可有他人知道这封信?”语气里的警惕更甚——这封信里的内容,牵扯太多人,若是走漏了风声,无论是太后,还是妃嫔,都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皇贵妃不许奴婢外传,所以只有奴婢一人知道。”茉心的回答依旧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抬起眼,望向弘历,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平静——她跟着高曦月这么多年,早就摸清了帝王的心思,皇上问这些,不是关心她,是怕这封信的秘密泄露。她也早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出宫,还是别的,她都认。
弘历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从眼底掠过一抹狠厉,只是那狠厉转瞬即逝,很快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缓缓开口:“你伺候皇贵妃多年,也算尽心。朕许你出宫,再赏你五百两银子,足够你在宫外置些田产,安稳过下半辈子——这是朕嘉奖你伺候皇贵妃的功劳。”
这话听着是恩典,茉心却懂其中的深意。皇上恐怕不是想让她远远离开紫禁城,只是想要她永远不再提及这封信,不再提及咸福宫的事。可她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几分决绝:“奴婢谢皇上恩典。只是……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她顿了顿,眼眶终于红了,却还是忍着没掉泪,“当年奴婢染了病,是娘娘不顾危险,亲自守在奴婢床边,给奴婢喂药;奴婢家里遭了难,是娘娘偷偷给奴婢送银子,帮奴婢渡过难关。娘娘走了,奴婢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地下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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