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何尝不知林冲心中顾虑?
那一拦,一半是为大局,恐行事太过招致围剿。
另一半,却是赤诚得令人心痛。
林冲怕因他一人之故,为梁山引来灭顶之灾,让刘备苦心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
他宁可继续忍下这剜心之痛,也不愿拖累这些愿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
可刘备,从决意星夜奔赴东京救人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彻彻底底的觉悟!
他是谁?
他是从汉末那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人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昭烈帝!
他亲眼见过易子而食的惨剧,亲身经历过诸侯混战,山河破碎的悲凉!
从涿郡街头吆喝卖草鞋起步,一路披荆斩棘,每一步都是在泥泞血泊中挣扎前行。
高俅?不过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幸进奸臣,又怎能吓得住与曹操孙权逐鹿中原的刘备?
“贤弟!”
刘备上前,一把抓住林冲那因紧握蛇矛而青筋暴起的手,直视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
“我怎忍心看你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强撑受辱,更不愿你因一时之忍,而终身悔恨!既然这畜生仗的是高俅老贼的势……”
他话语铿锵,每一个字都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你的腰,从今往后,就由我梁山来撑!!!”
刘备顿了顿,雄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牢牢定格在林冲脸上,一字一句。
“高俅老贼若要报复,尽管放马过来!我梁山儿郎,何惜一战!这天下,总该有个能讲道理,能雪冤屈的地方!”
“说得好!痛快!这才是一寨之主该有的气魄!”
鲁智深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顶门,激动得大吼一声,猛地将禅杖拔出,地面都为之一震!
刘备这番表态,也彻底坚定了鲁智深死心塌地入伙梁山的决心!
众泼皮也被这豪情感染,只觉得胸中块垒尽去,纷纷振臂高呼,群情激昂!
只有高衙内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蠕动挣扎,发出些微弱的呜咽,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刘备却不再看他一眼,仿佛脚下不过是一摊即将清除的秽物,声音沉静而冰冷。
“你若是我子,我必教导你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刀,狠狠剐过高衙内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若要求饶,去找那些被你逼至绝路,含恨而终的冤魂,亲口向他们忏悔罢。”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赦令,也如同解脱的号角!
林冲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冤屈,愤怒与仇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呃啊啊啊——!”
只听他骤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狂吼!
这个素来以温文忍让,逆来顺受着称的汉子,此刻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
全身的力量灌注于臂,手中那杆丈八蛇矛化作一道闪电,以无可阻挡之势疾刺而出!
寒光一闪而过,凌厉无比!
高衙内那颗布满难以置信表情的头颅,瞬间脱离了脖颈,飞旋而起!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狂涌而出,溅落在枯黄的草地上,触目惊心!
无头的尸身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重重栽倒在尘埃之中,溅起一蓬尘土。
林冲一枪结果了这祸害,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喘着粗气。
他反手将染血的长枪重重插进地面,枪尾兀自颤抖不休。
接着猛地转身,对着刘备推金山倒玉柱轰然拜倒,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
“哥哥!从今日起,林冲这条命,就是您的了!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刘备见他状似癫狂,心结深种,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那双尚未从杀戮血红中恢复的眼睛。
“不,是我要把命托付给你,将这梁山托付给你,你我兄弟,同心协力,共闯一番事业!”
刹那间,林冲满腔沸腾的戾气,竟似被这句无比沉重,无比信任的话语一击而散。
他眼中重新亮起凛冽而清醒的光,那是一个将领找到方向,一个男人重获使命的光芒。
他猛地一抱拳,行了一个最郑重的军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斩钉截铁的决绝。
“林冲,领命!”
……
马蹄声如奔雷,踏起烟尘滚滚。
丘岳与周昂率领两千精锐禁军铁骑,沿着官道一路疾驰追剿。
不过小半个时辰,为首斥候便猛地勒住战马,指着前方路边草丛,声音惊疑不定。
“将军!那里…有情况!”
二将催马上前,待看清那物事时,瞳孔俱是微微一缩!
只见枯草之中,赫然被胡乱丢弃着一颗头颅。
发髻散乱,面目扭曲,双眼惊恐圆睁,不是高衙内又是谁?
断颈处血迹已呈暗红色,招来几只蝇虫嗡嗡盘旋。
空气瞬间凝滞,所有骑兵一时寂然,唯有战马不安地喷着响鼻。
丘岳与周昂对视一眼,二人皆是见惯生死的老将,俱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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