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应对法则,路倒一事让苗褚氏深刻地认识到,人丁单薄总不是好事,哪管你良田百亩,驴骡成群,说穿了,没有人力支撑的家族,就等于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给永昶说门亲事,成了苗褚氏心头的唯一正事。她思谋了好久,决定尽快给永昶说门亲事。
山南规矩,丧家第一年不贴春联,不放鞭炮,当然,也不拜年。往常大年初一,苗褚氏早早起了,梳洗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大门,方便村里人来拜年。初一不动锅,苗褚氏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猪肝猪耳朵等凉菜端出来,再摆上几个酒盅,擎等着来人拜年喝上一盅。
同门本家,因着辈分高,苗肇庆要拜年的人少,是以,初一这天给他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当然,讲究情味的人不在少数,也有图苗家吃食的,两个头可以大快朵颐一顿,怎么来说都不是吃亏的事。经年累月下来,苗褚氏摸透了村人的品性,招待的菜饭也是照圈外准备。搭点东西有什么,要紧的是人气旺。可以这么说,初一这天,苗家庄小孩哪个没吃过苗家的果子?
大满懂事开始,苗家第一个拜年的总是他。天还未明,憨柱就把大满叫醒了。第一次,大满嘟囔着不肯起床,两眼困的像狗屎,也难怪,头天晚上的新齐让他二半夜了还不肯睡,被老爹硬治着睡了,起不来也是正常。憨柱可不管这些,掀起被子就拽大满,嘴里哄着,快起快起,你肇庆叔家有好吃的,猪肝呼,猪耳朵,猪耳朵知道不。说着,憨柱扭着大满的耳朵把大满拽起。
天刚拢明,太阳还未睡醒,大满跟着爹走在坚硬的村道上,鼻子里全是鞭炮好闻的味道。大满捏着兜里的哑炮,眼睛却在搜寻着,期冀寻见一两个哑炮。大满不晓父亲的心思,噘着嘴被父亲拽着走。
往年,苗南拳活着时,过年拜年憨柱一次都没落下。作为东家和伙计的关系,憨柱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别人不好说什么。实际上两家却不是那种单纯的雇佣关系,往深里说,两家就是世交,这种关系从爷爷的爷爷那辈开始,一直延续至今。爹活着时经常交代,酒肉朋友不是朋友,真正的好是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
苗南拳去世后,比苗肇庆大上十来岁的憨柱自然无须给苗肇庆拜年。可初一那天,憨柱总要去苗家坐坐,和苗肇庆整上两盅,或者去牲口棚看看,聊聊一年的收成,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拜年。如今大满能替代他拜年了,焉有不拜之理。
第一次拜年,大满撅着屁股磕头的样子让苗褚氏俩人笑了半天。拜年的好处不光解了大馋,额外还得了一个红包,里面是两块铜板。事后,大满知道,苗家庄的小孩只有他和永昶一人一个红包。那个红包大满一直不舍得丢,晚上睡觉前都要拿出来看一圈,压到枕头底下,然后才能安然睡去。
永昶七岁那年,大满再一次拜年后,苗肇庆领着永昶去给憨柱拜年。永昶的礼物和大满的一样,一个红包里两块铜板。永昶捏着属于他的红包,一脸的灿烂。回家后,苗褚氏埋怨男人,哪能要憨柱的红包呢。男人苗褚氏一脸的不解,不就是一个红包么,有什么,咱们不也是给大满了不是,一来一回,来往么,就是有来有往。苗褚氏哭笑不得,你个实心眼,憨柱什么家境,你不知道?两块铜板够他家吃盐打油个把月呢。
自打懂事后,大满就没让老爹催促过,娶亲后,更无需提醒,每年初一,去苗家拜年似乎成了习惯。走到半道,大满才想起来苗家还在服丧期,不宜去拜年,若就这么回去,又有些不甘心。站在村道上,想了又想,大满觉得不拜年去看看总可以吧。
年三十,娘知道苗家没炸丸子,拾了满满一筐,让大满送去。大满去的时候,苗家冷冷清清,偌大的宅院一点动静都没有。喊了两声,才见永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问婶子呢,答在后院洗刷呢。大满端着满满一筐子丸子往后院去。苗褚氏正在刷切菜的桌子,卷起的手冻得通红。大满忙得要给帮忙,被苗褚氏拒绝了,看着大满端来的丸子连连夸赞,说我就炸不出这样的丸子,个头匀称,色道也好。说着,让永昶找筐子倒了,有进屋提了一布袋花生,让大满回去炒了好过年。大满不要,最后差点恼脸,大满才接了。
大满回到家,带回了一布袋花生,弄得大满的娘一个劲过意不去。倒是憨柱不以为然,苗家本就是大户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一点东西?人家在乎的是情味,情味知道不?情味。女人白了男人一眼,就你懂。
走到二宝门口,大满碰到郭五,没想到郭五很热情,拉着大满要去给苗褚氏拜年。对于郭五,大满不是太熟,一个村前一个村后,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不多,也就见面点头的交情,如今,郭五攀着他的肩头,熟络的不得了的样子,大满很不习惯,告诉郭五,苗家今年不拜年。
郭五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但还是说,不拜年,我哪能不知道呢,我的意思喊永昶爬山去。大满嘟囔了句,山有什么爬的,拿开了郭五的胳膊。郭五不满意大满的表现,却没再把胳膊搭上他的肩头。大年初一烧烧香,保你一年发财又健康。郭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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