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对于灵地一说,郭修谋深信不疑,至于苗家为什么男不过四十二,这在郭修谋看来纯粹是苗家祖德浅薄,盖不住灵地的灵气,这才导致了男不过四十二。门前的这块最初属于自家的水浇地,郭修谋对它的感情一方面源于祖父的引导,另一方面纯粹出于一个农民对于土地的本真挚爱。苗家把新坟坐在那块郭修谋引为心病的水浇地,无论什么理由都令郭修谋如鲠在喉,虽然他知道那毫无理由。
郭修谋作为老执,把控着丧事的一应事体。他赶到苗家的新陵地,没有看到所谓的童子的小瓮。在他到来之前,几个打圹的人早已按照阴阳先生的指点把那个小瓮埋在了三步开外。许多人对于童子只说深信不疑,都暗暗羡慕苗肇庆死了还有童子使唤。
郭修谋没看到传说中的童子,漫湖的雪白晃得他心烦意乱。他没有回到嘈杂的丧事现场,而是直接回家,找出出那本线装的(堪舆漫兴),仔细翻看起来。这本书还是老爹的遗物,当初老爹去世时清理物品,别的都给扔了,唯独留下的一些书被郭修谋收了起来。在读过几年私塾的郭修谋的心里,自觉不自觉地常常以文化人自居。郭修谋对于堪舆一窍不通,可犹记得父亲聊过的村子的风水,及几大家族的陵地的优劣,父亲把苗家的陵地归为不蓄之穴。问什么叫不蓄之穴,父亲的解释是仅从字面解释,就是存不住福气。他似懂非懂,可事后看看,也未必错误。可是,苗南拳的灵地之说又何解释呢。郭修谋看得头疼,翻了一会也没看出个道道来,就合了书往苗家赶。
冬日无事,苗家出殡吸引了附近村子的好多人看热闹。戏台上,顾长水的腮帮子鼓得像蛤蟆,一曲罗成哭舅吹得人泪水涟涟。此刻,德刚家里却是另外一种景象。德刚的女人木头一样坐着,听闻养父上吊赶过来的养女手足无措,她木讷的男人则蹲在门旁一个劲叹气。三个人商量了许久,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办。一百多快大洋凭空消失,男人为此丧命,这样要命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三个庄户人的认知。
德刚已经被放到了屋地的草苫子上,脸上蒙了一张白纸。女人瞅着他,恨得牙痒痒,最初的惊吓和悲伤过后,剩下的就是逐渐堆积的愤怒了。嘴上早就念叨过不再经管钱财了,不再当老执了,可是一有人请,忙不迭地又去了。图得啥啊,家里没饭了还是没酒了?女人不明白德刚,她认为老执里最噱的人就是德刚,那些人每次丧事哪个不是吃的嘴头油汪汪的,唯有德刚,每次抱着钱箱子回来,小心地像个觅食的老鼠。小心使得万年船,可这次,船还是翻了,还搭了一条命,这理找谁说去?
德刚死了,死得并不安生。苗家的一百多块大洋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女人的心口,憋闷的喘不过气。赔,活剥了她也赔不起,估计这也是德刚想不开上吊的主因。外号大能人的郭修谋也没想出妥善的办法,她一个女人更是白搭。最终,一帮老执们无奈地离去,背影像极了一群病恹恹的狗。那时,她就思谋好了,不行的话自己也学男人,一根绳子完结,至少家里的几亩田地能撇给女儿。
苗褚氏是在头排席地快结束时知晓德刚死去的消息的。
头排席第一上给孝子,也有让孝子经经眼,品尝品尝的意思,满意的话就按照这种做法和分量上了。孝子只永昶一个,一个人守着一大桌子席地实在说不过去,苗褚氏就央了公公的徒弟,一早赶过来的李开山同坐。起初李开山极力推辞,无奈拗不过苗褚氏的真心,只好坐了。苗褚氏又让永昶叫来大满,四个人吃了一顿几近无声的大席。
席间,大满把德刚的事简单说了,说完,看了一眼苗褚氏。苗褚氏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又埋下头,夹了一个花生米慢慢地咀嚼,似乎心事重重。大满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多嘴了,东家自家的事还没完结呢,哪有闲心关注德刚的死,再说,德刚的死纯粹是德刚自找的,自己操哪门子的心,一帮老执是干嘛的?大满就低了头吃菜,啊字不提。
头天晚上的预席苗褚氏还算满意,作为她经手的第一件大事,她不允许有丝毫的差错,更不允许因为席地的寡淡而损坏苗家多年的好名声。曾经,王楼的一个土财主,家里办丧事,收了礼金却不舍得好酒好菜招待客人,为此瞎了名声,儿子三十多了还没说妥媳妇,急的土财主后悔不迭,逢人便说,我家里有上百亩地,给我儿子说个媳妇吧。苗褚氏可不想步那位吝啬的土财主的后尘,特意给厨师交代,要干碗实头。苗家的席地获得了亲朋好友的交口称赞,一应事情按部就班地进行,令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苗褚氏,没有想到的是德刚竟然因为丧礼的丢失上吊死了。这事着实头疼。
一百多快大洋不是小数目,否则德刚不会想不开上吊。苗褚氏想了良久,也没想明白德刚咋就寻了短见。那可是个乐观的汉子呢,一辈子每个直男半女的也没见愁眉苦脸,倒把抱过来的养女疼得割心撩胆,这样的人死了,偏偏就在昨晚。德刚因为自家的事情死了,苗褚氏觉得愧对德刚,毕竟自己没有丧事,不去跪请德刚帮忙,德刚一定不会上吊,说是钱的事,其实也不是钱的事。苗褚氏觉得有必要去德刚家一趟,可是这个时候,她这种身份去实在不合适。思忖了一会,苗褚氏决定等男人的丧事一罢就过去,设身处地地想想,她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因为都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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