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门口,一帮老执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离老远,郭修谋就一副很熟络的表情迎了上去,嘴里寒暄着,施了一礼。褚亚青认识郭修谋,还了一礼,随即道,有劳郭兄又来帮忙了。郭修谋嘴上应着,客气客气,这是俺苗家庄的事,你来了是客,请屋里喝茶。褚亚青笑笑,回聊回聊,我得先行个礼,否则你们苗家庄的不得说我褚亚青不懂礼数。郭修谋呵呵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算是回应。
褚亚青让家丁等在门口,自己直奔后院。看着灵棚前妹夫的画像,褚亚青鼻子一酸,呜呜哭开了。苗褚氏坐在棺材西边,一天不间断的来人吊唁,她已疲惫不堪。听到大哥的哭声,她的心头一暖,就像委屈的孩子见到爹娘,眼泪唰就下来了。褚亚青哭了一会,被苗姓一个长者劝起,就进了屋里和妹妹说话。
兄妹俩聊了一会,吊唁的人陆陆续续在灵棚外边行礼。作为丧家,屋里没有哭声回应,总不是个样子。褚亚青不忍看着妹妹流泪,招呼了一声就去外边上账。
告知妹夫去世的消息,送信的三章茶也没喝就走了,理由是还要去更远的河湟送信。褚亚青没再客气,让管家给拿了一包茶叶送出门外,然后召集几个兄弟,商量妹夫丧事礼金的数目。最后一致同意大哥的提议,不上帐子,全部上礼。妹妹家人少,帐子多了毫无用处,远不如现大洋实惠。考虑就这一个妹夫,就高不就低,同时也考虑了自家的脸面,决定每家二十块大洋。商定后,褚亚青要求出殡那天,全家必须都到场,本家随帖的人也越多越好。他说,以后咱妹娘俩就是孤儿寡母了,咱得给他们壮壮面子,告诉苗家庄的人,永昶家可不是好欺负的,想欺负那娘俩,先得看看褚家答应不答应。
晚上,女人笑说褚亚青想多了,就凭苗家的为人处世,村里也不会有人欺负,再说,那可是苗家庄个顶个的富裕户。褚亚青不置可否,说你根本不懂人心,我在外边闯荡多年我不清楚?人都是欺软怕硬,眼皮活泛着呢,能缠了就缠,缠不了就敬,以前苗家有二叔在,没人敢惹,苗南拳的名气可不是吹出来的,苗二叔不在了,肇庆在,好歹还能应付,这肇庆不在了,就凭他大姑一个妇道人家,有你有本事又能撑多大的天?明着不敢讹,暗地里总是可以吧,给你说,可别小看人心的险恶,世道不太平,还是防着点好。我想了,实在不行给永昶弄棵枪,吓吓人也是好的。女人听褚亚青说到这,连忙摆手,说你可别,永昶那孩子才多大啊,枪那是玩的?你就别找事了,别把人心想得弄差劲,再说了,不还有咱一大家子么,离得又不远了。
褚亚青别过妹妹,到上礼处,挨个敬过烟,自己也点着一根洗吸了,这才招呼两个背枪的家丁过来。
一个家丁手里拎着一捆火纸,数过五刀,放到了临时记账的桌子上。另一个家丁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两个红纸封包的大洋,放到了褚亚青的手里。褚亚青又把大洋放到桌上,开始报兄弟五个的名字。父母不在了,兄弟五个分家单过,人情来往都是各行各的,大家共同的老亲,一人可以代表,但上礼则各上各的,尤其丧礼,不能替代。若是替代了,被替代的则必须还上,喜礼倒没有这个规矩。
褚亚青的大礼惊了一帮老执们。执笔多年的老私塾第一次经手这么重的礼。寻常人家,丧事上礼也就五个铜板十个铜板的,除非殷实的人家,才会行一块大洋的来往。像褚亚青这一下子上一百块大洋的,苗家庄的历史上绝无仅有,只怕山南也是少之又少。
什么是大户人家?这才是大户人家。老私塾颤抖着手记下了褚亚青兄弟五个的名字,和名下的礼金及一刀火纸。早就听说肇庆的岳父家富裕,没想到上的丧礼竟然这么重。一百块大洋,在敏河街那是可以买下一处宅院的。联想到有人一块铜板掏不出,而褚家一掏就是一百块大洋,老私塾摇摇头,一股无言的悲哀从心头窜起,民国提倡的什么三民主义,无非是个换汤不换药的幌子罢了,富的更富,穷的更穷。不过,说实话,老私塾一点没有嫉妒的意思,褚家的发家他略知一二,那全是靠本事挣来的家业。倒是那些穷汉,穷有穷的理由,他实在看不惯那些穷苦的人的样子,除去身体的原因,数数村里的几个穷汉,哪一个不是懒得四根棒撑着。夏天看蚂蚁上树,冬天靠墙根晒太阳,能发财才怪。倒是那些殷实人家,早起晚睡,不停奔忙,就说曾经穷得就一个碗一根棍的憨柱祖上吧,混到憨柱这辈,家里不也是置了好几亩地。穷不是病,懒才要命。
负责经管钱财的老执掰开包装整齐的大洋,挨个吹一下放在耳边听,然后再塞进钱箱里。收钱老执认真的样子让褚亚青想笑,至于吗,一百块大洋,难道还有假的不成?郭修谋笑着解释说,小心没过火的,以前丧事上收过假的,惊心了。褚亚青笑了,这事不假,尤其闺女出嫁,收到假果盒的更多,里面什么都有,芋头干,干煎饼,甚至还有刨花,不一而足。喜事倒是无所谓,执喜的不负责收礼,都是主家亲收,假不假的无关执喜的事。丧事就不同了,主家不便于出面,所有一应开销都放在老执身上,马虎一点就对不上帐,是以,一俟事罢,记账的老执和管钱的老执账目一定卡茬,核对无误后,连同吊簿一起交给主家。若是钱财对不上,必须找出原因,再根据责任,由经办人自掏腰包补上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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