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年景,盛世还是乱世,这几个行当总是不缺饭吃。是人总要吃饭吧,是人总要剃头吧,是人总要吃粮食吧,饭店可以不下,在家做着吃,头发可以不剃,扎起辫子,粮食可以自己耕种,可人总是要死的,除非穷的一干二净,置办不起棺材,殷食人家,小门小户,哪怕值个小木匣子,都得找老阴。
敏河街好木匠有限,好木匠是不屑于打棺材的,他们干的都是细活,他们认为,只有蠢木匠才干粗活,而打棺材就是个粗活。粗活不粗活,老阴不在乎,只要挣钱,挣钱最重要,再说,敏河镇那么多木匠,能被人喊老板的唯有他一个,所以,老阴有理由耍性子,财大气粗么。
钱壮怂人胆,更何况老阴不认为自己是怂人。
三钱的牛眼盅,老阴分三口,而且喝出咂砸的声响。
老阴每每喝酒都是这样,为此惹得女人不高兴,这个破落地主家出身的女人,尤其看不得男人没有男人的样子,她总是不满地瞪着老阴,偶尔会说一句,吃屎谝渣。
别看老阴被别人称为阴老板,可老阴惧内,面对女人的奚落,他总是掩饰地一笑,说你不懂,喝酒不品味道,那不是白喝?还不如喝凉水呢。
前几日,女人的娘家娘病了,女人去伺候了,老阴着实过了几天痛快日子,自从女人走后,炉子里的火就没断过,当然,酒壶里的酒也下去不少。下雪天,正是喝酒的好时候,何况老阴刚刚被气过。
开不了门,大街上的风像是流窜的小偷,净往暖和的地方钻。适才走路制造的热量,早已被西北风掠走。一帮人人冻得哈哈的,不停地哈手跺脚,尤其穿空心袄的几个,不得不来来回回的跑,活动一下冰冷的手脚。听到里面老阴不着调的柳琴,二牛冲着大门踹了两脚,然后远远走开了。
治不了老阴,两扇木门还踹不得么。
没辙,二牛只好让三宝回去,换人来,他自诩老阴不会再和他谈生意了,而主家又急着用棺材。
屋里的老阴心知肚明,敏河镇做棺材生意的,他是蝎子屎(毒)独一份,属于他的买卖不会跑走。周边哪个镇子都二十多里地,这么大的雪,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赶到的。是以,老阴喝得双颊赤红,醉眼迷离。女人不在家,真他妈的滋呀,这样大雪的天,不喝点酒简直对不起老天。
听了三宝的言说,老私塾不无懊恼地自责,早知道不该让二牛去的,这个犟脾气,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省心。没法,只好请郭修谋走一趟,靠老私塾的脚力,只怕天黑前也买不来棺材。
让一个外姓帮助买棺材,这在苗家庄还是头一遭。此刻,老私塾也顾不得苗姓的名声了,给郭修谋一拱手,还得请保长辛苦一趟,就老阴那个臭脾气,我估摸别人去了不成。
郭修谋哈哈一笑,回说,您老可别给我戴高帽,我去也不定成。
老私塾满有把握地说,别人我不信,你郭大保长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
郭修谋嘴上谦虚着,心里却很受用,这可是他露脸的又一次机会,这意外的机会让他喜不自禁,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自己出马,若是操作得当,甚至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郭修谋赶到老阴门口的时候,二牛几个人正靠在墙角不停地跺脚,脸冻得像青杏。
看到郭修谋,二牛凑过来诉苦,这老板忒不上路,一句孬话不能听,什么人是,哪有这样做生意的。郭修谋摆摆手,啥都别说了,你看看你能成什么事,真日粘,家里还眼巴眼望等你呢,就这样替主家办事的?早上的鸡蛋汤灌狗肚子去了?还有你们几个,他指着另外几个凶到,二牛脾气直,你们就不知道拐弯?劝劝不行?
几个人不好意思笑了,看着郭修谋走到老阴门口,使劲拍着门板喊,老阴,开门,我是郭修谋。少顷,众人就听老阴回喊,来了,来了。说着,声音还没消失,老阴说着来了来了,门就吱呀一声开了。看到郭修谋,老阴的脸笑成一朵花,上下打量着,说,快请快请,屋里暖和。
郭修谋让二牛几个在外边等着,跟着老阴进了热乎乎的屋子。看着杌子上的酒杯和花生米,郭修谋调侃道,媳妇不在家就撒欢了?老阴尴尬地一笑,哪是,哪是,天冷,喝口酒暖暖身子,你来杯?说着,又拿了个酒杯,斟满。郭修谋也没客套,就势坐在了另一个凳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抹抹嘴,说,知道我干嘛来的不?老阴说,再喝杯,又把郭修谋的杯子斟满,说,喝完这杯再说。
待听说苗家庄的苗肇庆去了,老阴一口惋惜,说老天不医好人,啧啧,我记得他不大呀,有四十么?郭修谋夹了个花生米扔到嘴里,慢慢地咀嚼,又慢慢咽到肚里,这才说,可不是,刚过四十。老阴摇摇头,黄泉路上无老少,谁也说不好谁啥时候死,来喝酒。郭修谋摆摆手,说不喝了,你把价钱说好,我好把棺材拉走。老阴爽快地说,喝完这杯酒,一点不耽误你的事,有你郭保长出面,啥事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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