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喜让褚青山破例给大亮要了一盘猪头肉,言称管他个够,自己则细斟慢饮,饶有趣味地看大亮饿狼一样风卷残云般把一盘子猪头肉填进结实的肚子。
长工大亮兴奋地满脸放光,像个即将进入洞房的新郎子一样激动地语无伦次,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嘴上说着,半盘子猪头肉已经进了肚子。转眼间,一盘子猪头肉见了底,再看大亮,嘴巴上油汪汪地闪着亮光,嘴角的辣椒皮都迭不地拭去。
褚青山不是个小气的人,看大亮意犹未尽的表情,他又给大亮要了一碗牛头汤,外加五个芝麻烧饼。大亮吃饭的气势让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想当初去临沂府贩卖私盐,遇到查扣私盐的兵丁,他一个人能把一独轮车的盐搬到高粱地里而不留车辙印。
吃过喝过,又到韩庄码头买鱼,过秤付账之后,太阳已经倒映在西南方向的浩渺的湖水里了。
看看时候已经不早了,褚青山示意大亮加点脚力,他说,赶紧点不耽误上灯时喝糊涂。
大亮嘴上应着,紧紧腰身,把车袢套在脖颈上,撒开脚丫子头前跑了起来。
褚青山哈哈笑着跟了上去,他喜欢大亮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其实他知道,满载的大亮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赶路要的是气韵悠长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短途比的是冲劲,长途需要的却是耐力。
十月天短,梳头洗脸。主仆二人紧赶慢赶,日头还是像烧红的火炭贴着西山慢慢下落。暮色像锅盖一样,慢慢笼罩了四野,只留西天一抹锗红的余晖和凝滞不动,细纱一样的碎云了。
主仆二人刚爬上黄风口的脊背,夕阳正以下坠之势即将结束一天的行程。一路上岗,褚青山和大亮都有些喘,主仆俩住了脚,盯着西坠的夕阳看了一眼。接着他们又看到旁边密如林海的松林里扑棱着飞出一只野鸡。野鸡嘎嘎叫着,飞出去足足有两节地远,炮弹一般落在浓浓的暮色里。
褚青山心头一凛,知道树林里一定有什么惊了野鸡,否则以野鸡的性情,不会在上宿前惊叫着逃离。这山只有兔子,獾狗,至于传说中的狼他一次也没有见过。而这样暮色四合的节点,兔子归窝,獾狗入窟,能吓惊野鸡的只有人了。人?什么人?无数念头闪过,经验告诉他,此处不宜久留,他催促大亮快走,并警觉地扫视着路旁的树林,脑海里却是以往道听途说的故事了。
下了山还有八里就是敏河,加把劲不耽误在老单铡草之前零饭,这是褚青山的想法。可是,没等他的想法隐去,松林里窜出七八个影子,瞬间把主仆二人团团围住。看着刀影里夕阳的余晖像血一样殷红,褚青山暗自倒吸了一口气,经验告诉他,敢在家门口亮刀子的,绝不是善茬。
事后令褚青山好气又好笑的是,大亮倒像个初生的牛犊子,二话没说抄起独轮车上当作支架的棍子就抡了出去,结果人没打到一个,反倒把自己晃到了沟里。
几个蒙脸的劫匪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再也没给大亮爬上来的机会,两把刀尖闪着寒光逼在了大亮的鼻尖,以至于大亮上伏在沟沿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硬生生憋回了自己的笑意。
褚青山知道,这是一帮老手,无需猜测,自己的一举一动人家盯着不是一时半会了,自己早就是人家盘里的菜了,行话说,喂窝子,躲都不了。躲不了,拼不过,那就得想辙。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无非破财免灾,舍命不舍财两种。话说回来,就是舍了命也未必保住财,这些年在江湖上走,多多少少耳闻目睹了一些舍命不舍财的犟人,其结果是人财两空,命抛荒野,白白丢了性命。这样的傻事褚青山做不来,否则也不是现在的褚青山了。
就在褚青山抓破头皮想辙时,为首的一个大高个,冲着褚青山一抱拳:褚老板,没办法,弟兄们也要过冬,请借两个花花。
褚青山摸摸腰里的短刀,趁了几趁最终没有拿出来。无需说,凭自己的身手,三两个不怕,七八个,那是自寻死路,甚至还要搭上大亮的性命。罢了罢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真要把这么一大笔钱白白交出去,实在不甘心。
他也抱抱拳,对着为首的大个说:想必当家的也知道这是我那些兄弟的血汗钱,若都给当家的拿去,我这样空着手回去怕是不好交差,恳请诸位兄弟高抬贵手,我个人的就算孝敬大伙了,给那些穷苦兄弟留下一半,回去也还说得过去,不知诸位兄弟能不能行个方便?
方便?哪有方便。
你们看这样行不,我把我那份留给几位当家的,算是交个朋友,剩下的我带走,手底那帮伙计还要吃饭呢。
嗤,几个劫匪都笑了,其中一个说,大哥,这家伙不识数,还跟咱讨价还价呢,也不想想,这里有你讨价还价的份?
褚青山又是打拱又是作揖,一半,一半行不?也算交个朋友,说出去我褚青山也有面子,以后几位当家的有什么困难,只要给我言语一声,没有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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