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内里情况,苗家一清二楚。憨柱的女人是苗南拳从外边带回来的,只是当初为了顾全憨柱的面子和以后的名声,才把女人安置在了峄县城的客栈,走了个明媒正娶的过场,以防人言可畏。据苗南拳说,憨柱的女人跳河,凑巧被他遇到了,顺便就救下了,又顺巧二十多的憨柱没有女人。就这么简单。
憨柱的女人姓王,叫小芸,原本是邳州城里的富户人家的小姐,家里开着粮店,祖辈传下的家业被嗜赌如命的老爹败光了不说,还把女儿输给了一个五十多的老头。十八岁,出落成大姑娘的她自然不从,就寻了短见,跳了村前的大运河。最后,苗南拳呵呵笑着说,这哪扯哪啊,可偏偏叫我遇上了,这不是小芸命好,是憨柱命好,给他送来个好媳妇。憨柱,你可得好好干,不能亏待人家,要是再逼着人家小芸跳了井,我可不答应。憨柱当时都懵了,一个劲傻笑,只知道说那是,那是。
好汉无好妻,好妻无好汉,都在为憨柱女人找了憨柱愤愤不平时,又都在羡慕憨柱,那个只知道牛一样干活的憨柱咋走了狗屎运,娶了这么能干的女人。有好事的人看过乱石坡背阴处憨柱家的祖坟,也没见啥特别的,尤其没有什么所谓的蒿子,更不要说有青烟冒出了。那只能归功于命,命该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憨柱的东家,简直把外姓的憨柱当成了自家人,吃的穿的用的,这哪是东家和长工的关系呀,简直,简直就是兄弟。
郭修谋作为主家请来的总执喜,也是一身的刮净。他那套在夏日显摆过的中山装此刻像个忠实的仆人一刻不离地跟着他。看着一脸喜悦的憨柱不停地进出,郭修谋冷冷地笑了,至于么,我都娶过四房儿媳妇了,也没这样慌张,真是没见过世面,看来,也只适合喂牛耕地干粗活。
说笑间,时间到了二半晌午。村头等着点鞭炮的大满的本家兄弟没等到新郎新娘,却等来了一个不能再糟糕的消息——新郎半路上被马子绑了票了。跟着迎娶新娘子的大满的表弟惊魂未定,结结巴巴把事情的大概说出来了。
大满娶亲,苗家当仁不让地提供一切帮助。当憨柱吞吐着把借马的事说出口时,苗褚氏已经替他准备妥当了,并要大满牵着去麦场溜一圈,理由是认识一下马的品性,别到了女方家出丑。憨柱知道,那是一头性情温顺的马,要出丑只能是大满出丑,断不会有牲口出丑的担忧。
骑着大马的大满确实不一样了,哪里还有在窑厂做活的样子啊。他骑着大马挥别亲朋好友的时候,众人无不感叹不已,真的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接下来就恭维憨柱两口子,直把憨柱乐的合不上嘴,走路都轻飘飘地。现如今,新媳妇没迎来,儿子倒被绑了票,好事瞬间变成了孬事,这让很多人转不过来弯。
憨柱像被人夯了一棍子,脸色煞白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倒是她的女人不慌不忙,问大满表弟马子在哪里绑的票,索要赎金多少。大满表弟定了定神,伸出两个指头,马子说了,二百大洋,少一个子不行。
二百大洋,那可是五亩地的价,够狠。
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狗日的马子也太黑心了,还有点天理么。憨柱哭天喊地,一屁股拍在了地上,不管不顾呼嚎起来。
哭有什么用,起来,亲戚都看着呢,也不怕丢人。
憨柱的女人蹲下身,轻声在憨柱耳边喝道。
憨柱愣了一下,立马止住了呼喊,他瞪着眼说,想法子,有什么法子可想,二百块大洋呢。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亏你还是个男人,起来,实在不行咱挨家挨户借去,求去,先把大满赎回来再说。
憨柱嘟囔了一句,你说的轻巧,随即爬了起来,他确实急昏了。
大满表弟说,马子说了,二百大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午时三刻北寨山茄子石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过期撕票。
众人七嘴八舌,骂马子黑心的有之,担忧撕票的有之,暗自庆幸的也有之。郭修谋拨开围观的众人,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都拿眼看着苗家庄的保长,期冀他拿出一个可行的法子。郭修谋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到蹲在地上的憨柱身上,说当下最要紧的是凑钱,大满赎回来,再派人去女方家说说,晚会发嫁,马子要的是钱,钱凑够大满就能回来,不耽误晚上入洞房,什么时辰拜天地都行,非常时刻,不在乎那一时半会。
郭修谋的提议获得一致赞赏,少顷,无不为二百块大洋的赎金替憨柱发愁。别说二百块,只怕凭憨柱的家底,二十块能拿出就不错了。一时,众人头上笼上了一层阴云,替大满可惜,大喜的日子咋摊上如此倒霉的事情。
年前刘黑七在山南犯下的暴行还未彻底从人们记忆中消散,这冷不丁的又冒出这一档子事,喜悦迅速从人们脸上隐去,代之的是一满满的担忧。每个人无不心怀忧戚,设身处地地想,假如绑了自家孩子,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二百块大洋。众人有些奇怪,咋偏偏这么巧绑了大满,难道苗家庄有底播?没多久,苗家庄有马子底播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进各家各户。也有人说,说不定碰巧了,马子把大满当成地主老财家的新郎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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