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村里开始疯传狗蛋中邪的事迹。传着传着就走了样,说狗蛋夜里起来解手,不知怎么回事,就到了北大湖苗家的陵地,看到一黑一白两个无常从苗南拳的坟墓里爬出来,非得拉着他絮叨絮叨,狗蛋吓傻了,回来就屙绿屎,一个劲说胡话。有人不信,说都是假的,哪有黑白无常呀,又不是说书。信的人就赌咒发誓,拿苗南拳崭新的坟头作证,由不得人不信。
郭修谋听到狗蛋中邪的时候,已是早晨饭时。他压抑着心中的窃喜,慢慢悠悠地喝了两碗糊汤。有了狗蛋中邪一事,盗墓的事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了,秃头的虱子明摆着,狗蛋就是那个盗墓的,只不过遇到了报应,被吓着了,吓傻了。
刚撂下碗没多久,大门被憨柱推开了,他气哼哼的样子吓了郭修谋一跳。待明白过来憨柱只是给他说说苗南拳的墓土被人动过一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我得去墓地看看,要是知道是谁的好事,那就送官,也太大胆了不是。
憨柱说,还有丢的家伙什呢,我看像狗蛋家的,不过没当面抓住,不好随便赖他,不承认不也没招不是,再说,我听说狗蛋吓傻了,一个劲说胡话呢。
郭修谋点点头,说我去看看再说。
憨柱点点头,急匆匆走了。
郭修谋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冷冷笑了一下,不过打心里,郭修谋还是敬重他是个汉子,单凭迁坟那天的举动就足以说明憨柱是个有胆识的人。这个在苗家干了大半辈子的长工和主家的情味曾经慕煞了山南的不少财主,暗暗叹息找不到如此尽心的长工。殊不知,东家和长工都是相向的,彼此敬重,好换好,才有几世的情谊。
郭修谋站在苗南拳的墓前,才发觉昨夜的匆忙,以至于苗南拳的棺材还露着一个角。好在自家的家什没有落下。狗蛋的东西想必被憨柱收了去,这才有了憨柱咬定狗蛋盗墓的事实。想想,不由得又庆幸昨夜的精明,儿子郭五的意思把狗蛋的家伙什一起收着,不拿白不拿。郭修谋及时喝住了儿子,让狗蛋留个证据何尝不是好事。儿子不愿意动脑子,似乎不情愿,嘟嘟囔囔放下了铁锨。快到村头的时候郭五才明白过来,说偷牛逮个拔撅的。郭修谋笑了,儿子比喻的虽然不是太贴切,但知道了思考。
午饭后,村里人看到保长郭修谋倒背着双手,慢慢悠悠走在通往狗蛋家的村道上。郭修谋和往常一样,一脸的波澜不惊。遇到跟他招呼的人,也只是微微点点头,目不斜视地走过。作为苗家庄的保长,郭修谋有必要表明他的态度,一来对苗家是个交代,同时告诉村里人一个信息,苗家庄里,他代表着官方。
狗蛋家门口围了好些人,都一脸神秘地叨叨着。看到郭修谋,都自觉止住了话头,看着郭修谋威严地走进狗蛋家。有胆大的就跟了进去,随即被郭修谋的眼神瞪了回来。
狗蛋的女人一脸忧戚地把保长郭修谋引进屋里,又扯了一个凳子放到他身后。郭修谋没有坐,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目光落到床上。看不到人,被子裹成了一团,筛糠一样抖着。狗蛋语无伦次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临城来了八个鬼,台儿庄来了五个,枣城来了十二,打鬼,打鬼....
狗蛋真的吓傻了。
郭修谋沉默无语,对跟着走出来的狗蛋的女人说,叫金巴狗给看看吧,兴许能看好。
狗蛋女人回说这就去,脸上却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郭修谋明知故问,有人说狗蛋是在苗陵吓的,有这事?
狗蛋的女人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郭修谋顿时明白了,无需说,狗蛋盗墓的事女人一定知晓。他神情复杂地看了那女人一眼,出了狗蛋家,直接奔苗家而去。
苗家的女主人心事重重,公公坟墓被盗的消息让她忐忑不安。当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公公的坟墓被盗,可是憨柱回来告知坟上有新翻的土时,她忍不住骂了句孬种。苗南拳活着时就交代过儿子儿媳,死后要薄葬,人死如灯灭,活着时你们孝顺,死后不必要在乎人言如何,再说,就是厚葬也是给盗墓贼留的。是以,苗南拳只占了一副好棺材,七身三厚四薄的新衣裳。
对于郭修谋的热心,苗家女主人表达了得体的感激,却对他提议的报官不置可否,她倒觉得郭修谋有些大惊小怪了,和他保长的身份不符。再说,狗蛋的中邪和苗家没有丝毫的关系,至于传言的在苗家的祖陵出现一黑一白两个无常,更是无稽之谈。
郭修谋出了趟远门,等他三日后回来,狗蛋已经两世为人了。据说,狗蛋拉了三天绿屎,拉着拉着人就不行了。金巴狗说狗蛋的胆吓破了,神仙也难救。
布谷鸟一叫,麦子就黄了头。
麦子黄了,不几日就要收割,苗褚氏正在仓房清扫盛粮食的大缸。此前一天,为了倒腾出大缸,她让憨柱卖了一些粮食。饶是如此,剩下的陈粮也足足占满了半间屋子。她当闺女的时候,娘家爹总是喜欢存储粮食,用爹的话说,家有余粮心不慌。公公在世的时候,也是大量地储存粮食,公公的话和爹的话一样,但公公储存粮食却和爹的路数不一样。公公每年在新粮下来之前,总要卖掉大部分陈粮,还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娘家爹不是,娘家爹甚至能把陈粮放五年,把原本饱满的麦子放成一把秕糠,也不愿意卖掉,以致每年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晾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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