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本纸张泛黄、墨香犹存的《北境风物考》如同被命运之手牵引,静静躺在世子书房外回廊的石凳上时,无人知晓,这看似偶然的“遗落”,实则是黑暗中一只无形的手,再次于沉寂湖面投下的、精准计算过的石子。
胡医正那日的短暂停驻,如同投入深潭的微小涟漪,虽未掀起巨浪,却让苏婉清确信,在这座等级森严、人心叵测的世子府中,并非铁板一块。她需要更多这样的“涟漪”,需要让那道冰冷疏离的目光,一次次、不受控制地,短暂地停留在与她相关的信息上,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信息。
直接接近世子是下下之策,只会引来苏玉华更疯狂的扑杀。她必须借助“偶然”,借助“运气”,借助一切看似与她无关的媒介。
机会,来自于她前世作为鬼魂时,在墨韵斋“旁听”到的零碎信息。她记得,约莫在此时前后,世子夜无殇曾因北境军务,向幕僚提及过一本前朝地理学者所着的《北境风物考》,此书流传不广,近乎孤本,世子派人寻访多日未果。
这本书的名字,如同烙印,刻在她的记忆里。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留意。通过孙婆子偶尔泄露的只言片语,通过老王头那条污秽却隐秘的渠道带回的、关于府外书铺的模糊信息,她耐心地筛选、拼凑。
终于,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日子里,她通过老王头用20两银子,从一个专收旧书、不问来历的老书贩手中,换回了那本纸张泛黄、边角略有磨损,却保存完好的《北境风物考》。
书到手后,她没有急于行动。她仔细检查了书籍,确保上面没有任何可能指向她的标记。然后,她开始了等待,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这一日,她听闻世子午后会在外书房接见一位来自北境边军的将领。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她算准了世子接见完毕,返回内院可能经过的路径——那条连接外书房与内院的、相对僻静的回廊。
她换上了一身与府中低级丫鬟颜色相近的、毫不起眼的灰扑扑的旧衣,用布巾包了头,低着头,趁着午后仆役换班、人手稀少的空档,如同一个真正去送东西的小丫鬟,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听雪轩。
她熟悉府中的路径,避开人眼,快速来到那条回廊。确认四周无人后,她将用普通蓝布包好的《北境风土考》,看似随意地放在了回廊一侧供人歇息的石凳上,位置不显眼,却正好在世子行走的视线范围内。
做完这一切,她毫不留恋,立刻转身,沿着原路迅速返回听雪轩,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如同鬼魅。
半个时辰后,世子夜无殇与将领议完事,果然沿着那条回廊返回。他眉宇间带着处理军务后的沉凝,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四周。忽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石凳上那个不起眼的蓝布包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并非好奇之人,但那包裹的形状,隐约像是……书?
他示意身后的小厮上前查看。小厮打开包裹,露出里面那本古朴的书籍。当封面上的《北境风物考》五个字映入眼帘时,夜无殇素来冷峻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与……惊喜。
他接过书,快速翻看了几页,确认这正是他苦寻未得的孤本!
“此书从何而来?”他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几分探究。
小厮连忙四下张望,又询问了附近值守的仆役,皆摇头不知。最后只能回禀:“爷,问了当值的人,都说没看见是谁放在这儿的,许是……许是哪个下人收拾库房时无意中带出来,落在这儿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府中库房杂物众多,偶尔清理出些旧书也是常事。
夜无殇摩挲着书页泛黄的边缘,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寻得心爱之物的喜悦终究占了上风。他不再深究,只淡淡道:“既是无主之物,便收起来吧。”便将书交给了小厮,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在他转身的刹那,脑海中却不自觉地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念头——先是胡医正提及那个三姑娘对草药有些偏门的“灵性”,如今又“巧合”地出现了他苦寻的孤本……虽然两次都看似与她无关,但这种接连的“巧合”,未免有些……过于凑巧了。
他对苏婉清这个名字,本已因流言和厌烦而模糊的印象,因这微妙的“运气”,再次被勾勒出了一丝极淡的轮廓。那是一种混合着些许好奇与更多审视的、冰冷的关注。
栖梧苑内,苏玉华很快便得知了此事。
她正对镜梳妆,春桃(钱妈妈死后,她提拔上来的另一个心腹丫鬟,眉眼伶俐,心思更为活络也更为胆大)匆匆进来,低声禀报了世子得书以及查问无果的经过。
“娘娘,又是听雪轩那位!”春桃语气带着急切和不满,“一次是巧合,两次还能是巧合吗?胡医正的事还没查清楚,这又来了本什么孤本!世子爷虽然没说什么,可奴婢瞧着,爷心里怕是……又想起她来了!”
苏玉华握着玉梳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镜中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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