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道曾在前世决定她生死的威严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低垂的眉眼时,她将翻涌的恨意与八载筹谋尽数敛于温顺的假面之下,只余一抹恰到好处的、易碎的惊惶——如同精心调试的琴弦,只为在观者心中拨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听雪轩的日子在表面的死寂与暗地的涌动中滑过。苏婉清依旧维持着那副因“流言”与“愧疚”而憔悴安静的模样,如同角落里一抹即将消散的尘埃。然而,命运的丝线,有时会在最意想不到的节点悄然交织。
这一日,秋高气爽,世子夜无殇难得有片刻闲暇,屏退了大部分随从,只带着两个贴身长随,在府中随意散步,信步便走到了靠近听雪轩的那片竹林小径。这里清幽僻静,与他平日处理政务、接见属臣的前院氛围迥异。
与此同时,苏婉清估算着孙婆子即将前来,便如往常一样,借口“透透气”,来到了听雪轩的院门内侧,倚着门框,目光放空地望着院中那棵老树,扮演着她的“伤怀”与“安分”。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一种脆弱而易碎的美丽。
就在这一刻,夜无殇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
他穿着一身墨色暗纹常服,身形挺拔,步履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与疏离。目光原本随意地扫过这片熟悉的景致,却在掠过听雪轩院门时,不经意地停顿了一瞬。
门内那抹浅色的、单薄的身影,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印象重叠了。
又是她……柳氏的女儿?……苏婉清?
他记得前几日也见过这张脸。并非因为多么深刻的印象,而是因为之前那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关于她“不安分”、“试图爬床”的污名。内宅这些污糟事,他向来厌烦,也未曾深究,只觉这女子是个麻烦,挪远了事,眼不见为净。
此刻,猝不及防地看见她,倒是与流言中那张扬的“狐媚”形象颇有不符,而且记得当时她也是被下了药。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青衣裙,未施脂粉,脸色苍白,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近乎死寂的安静。阳光照在她身上,非但没有增添暖色,反而更显出几分伶仃孤苦。她倚着门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与“精心打扮”、“抛媚眼”之类的词汇实在相去甚远。
而且……夜无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生得极好。是一种剔除了所有张扬与**后,纯净到极致,反而更动人心魄的美丽。尤其是此刻那种易碎感,竟莫名地……勾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一个被传得如此不堪的女子,为何会是这般模样?是流言有误?还是……这才是她更深的伪装?
这丝好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沉底。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是内宅争斗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他的目光并未多做停留,也未发一言,便如同掠过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般,继续迈步向前,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的另一端。
自始至终,苏婉清都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未曾察觉他的到来与离去。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极其缓慢地、如同耗尽所有力气般,轻轻吁出一口气。
后背,已然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在他目光扫过来的瞬间,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压制住灵魂深处那咆哮的恨意与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她将所有激烈的情绪死死摁住,只展现出一种符合“传闻”与当前处境的、带着惊惧与卑微的顺从。她甚至在他目光停留的刹那,恰到好处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如同受惊的小兽,将头垂得更低。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那片刻的停顿意味着什么。但她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讶异与探究。
这就够了。
她不需要他立刻对她改观,更不需要他此刻的垂怜。她只需要在他那被政务和权谋填满的脑海中,留下一个与流言截然不同的、模糊却真实的剪影——一个安静、苍白、美丽,甚至有些可怜的形象。这就足以在将来某个关键时刻,成为颠覆苏玉华谎言的、一颗微小的种子。
然而,世子这偶然的“侧目”,却如同一块石头,投入了世子府后宅这潭看似平静的浑水之中。
消息,几乎在夜无殇离开竹林的同时,就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传到了栖梧苑正房。
苏玉华正在查看这个月的账册,闻听心腹丫鬟的低声禀报,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猝不及防地滴落在账册上,迅速晕开一团污迹。
“你说什么?世子爷……在听雪轩附近,看到了她?”苏玉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那张精心保养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阴云。
“是……据竹林附近洒扫的婆子说,世子爷确实驻足看了一眼,虽未说话,但……但似乎看了有好几息……”丫鬟战战兢兢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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