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站在样品台前,手里拿着一块刚交上来的布。布是粗麻的,颜色发灰,边角还有几处松散的线头。她没说话,把布放在木板上,又拿起下一块。一样的材质,一样的颜色,连瑕疵的位置都差不多。
她继续看下去。十一个人交了布样,没有一块染过色。陶器更不用说。六个陶坯全是矮罐子,圆肚子,短脖子,口沿不齐,像是随手捏完就送来了。
人群围在台子周围,有人低头搓手,有人偷眼看别人的脸色。昨天还热热闹闹划摊位的劲头,今天一点也看不见了。
“你们觉得,这样的东西,商人会买吗?”艾琳终于开口。
没人回答。
她把一块布举起来,“如果我是走货的盐贩子,看到这一排灰扑扑的布,我会停下来吗?如果我是铁匠,看到这些罐子,我会用一斤铁换一个回去吗?”
一个年轻女人小声说:“可我们只会织这种布……”
“那你们想学吗?”艾琳问。
“怎么学?没人教。”
艾琳放下布,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画了几道横线和竖线。“从今天起,每户交的样品都要登记。颜色、厚薄、接缝、烧制程度,一样一样记下来。做得好的,摆在前面。做不好的,退回重做。”
她顿了顿,“但我们不能只做‘不差’的东西。我们要做‘让人想买’的东西。”
“怎么让人想买?”有人问。
“布要有颜色。”她说,“陶要有样子。”
老陶匠站在后排,抱着胳膊,“我烧了一辈子罐子,能用就行。好看?好看能当饭吃?”
“现在不能。”艾琳看着他,“以后就能。”
她转身走到台子另一侧,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一页,“昨天我在教堂后面的储物间翻到这本书。里面写了怎么用洋葱皮煮出黄颜色,用橡树果壳熬出深褐。加一点铁锈水,颜色还能更牢。”
人群安静下来。
“我试过了。”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块布,三指宽,橙黄色,在阳光下明显和其他布不一样。
“这是用洋葱皮煮的?真的?”张氏伸手摸了摸。
“真的。锅还在溪边,明天就能上大块布。”
“那陶呢?”老陶匠还是不信,“颜色再好,罐子还是罐子。”
艾琳没直接答。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草纸,铺在台面上,“今天早上,有个背陶箱的老匠人路过村子,在这儿歇脚。我请他喝了水,问他什么样的陶器卖得动。”
她指着纸上画的图,“他说,好看的东西,才配摆在人家桌上。然后他画了这几个样子——长嘴壶,带耳杯,细颈瓶。”
纸上几条简单的线,勾出和村里完全不同的形状。
“这能烧出来?”有人问。
“第一只试烧的壶炸了。”艾琳说,“窑温没控好。但第二只成型了,只是还没上釉。”
她从台子底下拿出一只湿泥坯,壶身修长,嘴部微翘,底部比普通罐子窄很多。
“它看起来不一样。”张氏低声说。
“因为它不是为了装水才做的。”艾琳说,“它是让人愿意多看一眼的东西。”
老陶匠蹲下来看那只坯子,手指顺着壶身滑下去,“这线条……确实顺眼。”
“可新样子容易裂。”另一个制陶的汉子说,“泥料撑不住。”
“那就改泥料。”艾琳说,“调整窑火。第一窑不行,烧第二窑。第二窑不行,再试第三窑。”
她站直身子,“我不是要你们立刻做出完美的东西。我要你们开始想——怎么让东西不一样。”
“染布要浪费材料。”一个织妇犹豫着说,“要是颜色洗掉了呢?”
“用边角料试。”艾琳说,“我带头。我和两个姐妹已经在溪边架了锅,用碎布头试了三次,才定下火候和时间。现在有标准了,谁想学,明天一起去。”
“那陶呢?我们也画图?”
“明天下午,样品台这里开一次会。”她说,“每个人都可以画自己想做的样子。哪怕画得不好也没关系。我们挑几个试着做。做成了,就是我们的新样子。”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
“可商人真会来吗?”
“只要东西够好,路就会来。”艾琳说,“我们现在不是为了应付登记,是为了以后能换到铁锅、换到针线、换到孩子的鞋。”
她把那块黄布重新挂上去,又把陶坯摆在正中间,“从今天起,每一件交上来的样品,必须有一点不同。颜色、形状、花纹,哪怕只改一点点。”
“要是改坏了呢?”
“改坏了就记下来,下次避开。”她说,“但不能原地不动。”
太阳偏西,影子拉长。艾琳叫来四个青年,发给他们几张新纸。
“按刚才的图,重新划三个试验摊位。一个放染布样,一个放新陶形,一个放改进记录。每天更新。”
四人领了任务去忙。
张氏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刚织完的布,“我能拿这块布去试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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