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四年的最后一场朝会,紫宸殿的梁柱间还飘着上元节的爆竹碎屑。三司使冯道捧着账册的手在颤抖,鎏金炉里的龙涎香明明灭灭,映得他花白的胡须忽明忽暗。御座上的柴荣裹着玄狐大氅,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却死死盯着冯道手里那本朱红封皮的账册 —— 那是今年的国库清册,最显眼的地方用金粉写着一行字:“皇商司漕运股票红利:八十万贯”。
“陛下,” 冯道的声音干得像裂了缝的河床,“这八十万贯,够填补河北军饷的三成亏空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可…… 藩镇的贡赋,今年只缴了四十五万贯。”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户部尚书李谷紧跟着出列,手里举着一卷厚厚的黄册,册子边缘被手指磨得发毛:“陛下请看,成德节度使王景报的‘盐税’,比他辖地实际产盐量少了一半;义武军李筠的铁税账,连军器局的一半需求都凑不齐。” 他翻过一页,指着 “武昌军节度使杜审进” 的名字,“此人毗邻南唐,私开的茶场每年往江南贩茶,赚的钱够养三万精兵,却只给朝廷缴了十贯‘杂税’。”
柴荣捻着紫檀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珠子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他没看李谷,目光越过阶下的群臣,落在了武将列首的赵匡胤身上。这位殿前都点检今日穿了身玄甲,甲叶上的寒光映得他浓眉如墨,按在剑柄上的手纹丝不动,仿佛殿内的议论与他无关。
“陈琅,” 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金铁相击的冷硬,“皇商司查的藩镇私库账,也该念念了。”
陈琅出列时,玄色官袍扫过铜鹤香炉的底座,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埃。他手里的账册比冯道的厚三倍,封皮上烫着五局的联合印记 —— 财算局核的数字,探闻局找的证据,通市局录的商路,军器局验的货,武卫局盯的人,全在这册子里了。
“回陛下,” 陈琅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青铜上,“探闻局楚无声与通市局安大福合查半年,得藩镇私藏约数:盐利七百二十万贯,铁利五百三十万贯,茶利三百八十万贯,合计一千六百三十万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匡胤紧握剑柄的手,“是朝廷国库的四倍,比漕运股票的红利,多了二十倍。”
“哗” 的一声,殿内炸开了锅。文官们交头接耳,武将们的甲叶碰撞声里带着不安。赵匡胤终于动了,他上前一步,玄甲的肩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陈总掌事这话未免危言耸听。藩镇要戍边,要养兵,多留些钱粮也是常理。” 他的声音像磨过的铁,“去年契丹南下,若不是成德、义武两军死战,幽州早就丢了 —— 难道要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
“赵都点检说得是。” 陈琅忽然笑了,从账册里抽出一叠纸,“可探闻局截获的密信显示,王景用截留的盐税,给契丹送了两千匹战马;李筠的铁矿里,有北汉的工匠在打造兵器。这些,也是‘养兵’吗?” 他将密信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上,契丹文的狼头印记清晰可见。
赵匡胤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按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仅凭几封密信就定藩镇的罪?陈总掌事是想挑动边镇哗变吗?” 他踏前一步,甲叶的碰撞声震得地砖发颤,“皇商司有本事,去查辽人的账啊!在这里盯着自己人的钱袋子算什么?”
“赵都点检息怒。” 王朴突然出列,玉笏在掌心转了个圈,“藩镇富过朝廷,本就是祸根。当年安史之乱,不就是因为节度使钱太多、兵太强吗?” 他转向柴荣,白须飘动,“陛下,皇商司的漕运股票能赚八十万贯,说明商路可通 —— 不如借着这个势头,让藩镇也入股,用红利抵税,既不伤和气,又能充实国库。”
“王枢密这是馊主意!” 赵匡胤立刻反驳,“藩镇入了股,皇商司的船就得往边境运货,万一被契丹劫了,赔的还是朝廷的钱!” 他看向柴荣,声音放缓了些,“陛下,臣举荐堂弟赵光胤去河北催缴贡赋,他在边镇有些人脉,或许能说动王景他们……”
“不必了。” 柴荣突然开口,咳嗽声比刚才更重,帕子上的血迹又深了些,“朕要的不是催缴,是让藩镇的钱,明明白白流进国库。” 他看向陈琅,“皇商司的五局,能不能办这事?”
陈琅躬身:“能。但需借一人之力。”
“谁?”
“符清漪。” 陈琅的声音很稳,“她的父亲符彦卿是河中节度使,与王景、李筠都是姻亲;杜审进的夫人,是她母亲的表妹。若能请藩镇的家眷来汴京‘共商利策’,比派官去催缴管用。”
赵匡胤的眉峰猛地一蹙:“让妇人干政?陈总掌事是昏了头吗?”
“不是干政,是联姻。” 王朴接过话头,“符家与藩镇通婚者甚多,用亲情牵线,比刀兵相向好。” 他看向柴荣,“陛下,可让符清漪以‘为幼子祈福’为名,邀藩镇家眷来汴京过上元节,席间再谈税目 —— 皇商司不是有漕运股票吗?许他们用税银换股,年年分红,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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