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口破晓,晨雾裹挟着凛冽水汽,在 “束水龙筋闸” 的绞盘上凝结成剔透薄冰。河工们雄浑的号子穿透氤氲雾气,青铜齿轮与木轴咬合,发出 “嘎吱” 的古老吟唱,三丈高的闸板缓缓升起,如幕布拉开,露出后方黑压压的船队。
船头皆插着通市局牙旗,旗角绣着精巧的金券图案 —— 这是黄龙券推行后首支享有 “凭券免检” 殊荣的漕队。
扬州盐商周百万正指挥伙计往舱中搬运券纸,他那富态的面庞堆满笑意:“陈总掌事的法子当真神妙!通市局的陈磊说,凭这券不仅可免去查验之苦,还能在沧州盐场优先兑换粟米,空船返程岂不可惜,满载而归才是生财之道!”
他轻拍舱角暗黄的纸券,语气满是珍视,“这券比铜钱轻盈,比盐引灵验,昨日在码头,有人愿出两贯钱换一张,我都未曾应允!”
闸口望楼内,陈琅指尖轻轻划过武卫局的《护漕日志》。赵虎的字迹刚劲如铁尺,记录着昨夜截获三艘伪造券纸的私船:“船板夹层藏匿仿造的‘工师券’,母版未嵌入军器局特制磁砂,验伪瓶触及瞬间轰然炸裂。” 他抬眼望向河道,晨光如金色绸缎,漫过白马津滩涂 —— 这片兑换券最为密集的区域。“郭崇岳审讯得知,此事乃曹州盐枭所为,背后还牵扯两名县尉。”
“传令探闻局楚无声,彻查他们的家产。” 陈琅折起日志,指尖轻叩栏杆,目光如炬,“十有**藏有未兑换的滩涂地契。去年黄河溃堤,他们上报的灾田数量,足足比实际多出三成。”
白马津的冻土上,军器局的 “券轨铁车” 碾出深深辙痕。张铁臂蹲在车旁专注调试,他粗糙的手掌抚过卡槽里的黄龙券,铁爪稳稳扣住券边铜质暗纹,忽而激动地一拍大腿:“成了!这磁砂卡槽只认军器局正版母券,仿造品一卡即碎!”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惊落远处盐池畦埂上的层层盐霜,“赵阿大,快来一试!”
赵阿大攥着券纸,将绳索搭上铁轨,破袄袖口的冰碴落入车轴,遇热化作水珠。他用八十五贯券换来的粟米,还有那辆曲辕犁,此刻正牢牢绑在铁车后方,木犁扶手缠绕着新剥的柳条。“张局使,这铁车当真能拉动千斤巨石?” 他眼中既透着怯意,又藏着期待 —— 昨日听闻,使用铁车挖渠的人,能获得比徒手挖渠者多一倍的 “工筹券”。
“试过便知!” 张铁臂往车把手上塞了块暖炭。赵阿大紧握暖炭,猛地压下车杆,铁车顺着滑轨缓缓前行,车后犁铧在冻土上划出深邃沟壑,黑土与冰碴翻涌而出,恰似为滩涂撕开一道希望的裂口。周围河工齐声喝彩,有人高举券纸呼喊:“我也要换辆犁!我的地离水渠近,开春便能耕种!”
周巧手率领篾匠编织渠沿护栅,军器局改制的篾刀带着箭簇留下的豁口,削竹之声清脆连绵。他已攒下七张 “工师券”,再得三张,便能兑换一把崭新的锯子。“赵大哥快看!” 他指着新挖好的支渠,渠底铺着用 “盐利券” 换来的粗麻,麻线中还混着军器局的废铜丝,“探闻局的人说,这水渠挖通后,明年碱滩就能化作水田,届时咱们的券还能换得军器局新造的纺车!”
财算局的李而怀抱账册,在渠边仔细核对。他冻红的指尖划过 “已兑滩涂五万三千亩” 的记载,身后跟着两名吏员,一人用炭笔在木板上记录新开渠长,一人将河工交来的 “工筹券” 收入布袋。“苏局使有令,每挖一丈渠记半张券,积满十张可兑换一斗青盐。” 李而指着赵阿大的名字,“你已挖三丈,足够换盐,拿这竹签去通市局临时盐棚领取吧。”
赵阿大接过竹签,朱雀门那日的场景突然浮现眼前 —— 兖州寡妇王氏攥着双色券,痛哭倒地。听闻她在通市局编席厂手艺精湛,上个月凭券换来的青盐,足够腌制一坛咸菜,还托人给乡下儿子捎去半袋粟米。“这券不是单薄的纸张,而是众人的活路。” 他呼出的白气在券面凝成霜花,又赶忙用粗糙手掌轻轻擦去,生怕损伤这珍贵之物。
盐池畦埂上,灶户们用新铁耙捞起晶莹盐晶,白花花的盐堆在冻土上,如洒落一地碎银。王氏身着编席厂发放的棉袄,袖口还沾着芦苇碎屑,静静看着通市局吏员清点盐筐。她手中的 “盐利券” 已攒下三张,皆是用熬制的盐换来,券角虽被汗水浸得发皱,却被她用麻线精心裱糊。
“王大姐,您这池盐足够兑换三张‘盐利券’。” 吏员笔尖在账册上流畅滑动,“依安局使定下的规矩,一张券可分五年盐税,今年的厘金下月便由牙行署送来,可直接兑换粟米或青盐,无需您再奔波。”
王氏指尖轻抚券面金龙纹,丈夫生前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响起:“这黄河滩,只要肯下苦功,盐便能堆积如山。” 她将一块刻有儿子小名的砖埋入盐堆 —— 待攒够十张券,便接儿子来盐场学习熬盐,从此不必再守着那片荒芜的碱滩。一旁农妇们围着新立的石碑谈笑,碑上镌刻着财算局苏九章题写的文字:“十日开畦八十亩,盐利券兑粟米三千石”。有人指着碑上数字说道:“探闻局的人讲,再熬三个月,咱们的券就能换军器局新打的纺车,比现在的快上一倍,织出的布也能多卖两成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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