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那一声“好生‘照料’”,语气玩味,特意加重了音节,听得刚刚被随从七手八脚扶起、尚在晕眩中的高俅一个激灵,残余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只见晁盖在一众凶神恶煞的头领簇拥下,已走到码头前沿,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哪有半分“赔罪”的诚意?
几名如狼似虎的梁山喽啰应声上前,说是“请”,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几乎是半架着高俅,将他“请”下了摇摇晃晃的官船。高俅的随行官员和护卫们想跟上,却被阮小七、童威等人带着更多水军拦在船边,刀枪相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太尉被“请”走,个个面如土色。
脚踩在坚实的码头上,高俅惊魂稍定,但被一群“草寇”如此挟持,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强自镇定,试图甩开喽啰的手,整理了一下皱巴巴、半干不湿的官袍,色厉内荏地喝道:“晁盖!你……你待如何?本太尉乃是天子钦差!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朝廷必发天兵,将你梁山夷为平地!”
晁盖闻言,哈哈一笑,走上前来,竟亲手拂了拂高俅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看似随意,却让高俅浑身僵硬,不敢动弹。“高太尉说哪里话?”晁盖语气轻松,“您远来是客,又是朝廷天使,我梁山虽处江湖之远,也懂得待客之道。方才不过是兄弟们久慕太尉威名,热情了些,开了个玩笑,怎会动您呢?您看,这不是请您上岸歇息,准备香案,恭聆圣旨嘛?”
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高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自己湿透的袍服、歪斜的官帽,还有额头上隐隐作痛的包,嘴唇哆嗦着,却见晁盖身后那些头领,个个眼神冰冷,尤其是那个豹头环眼的林冲,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剐在他身上,让他把到嘴边的骂声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明白,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逞口舌之快,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你……你……”高俅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就在这时,林冲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腰间宝剑半出鞘,寒光凛冽,怒吼道:“高俅老贼!你看看我是谁!”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高俅骇然望去,对上林冲那双燃烧着熊熊仇恨火焰的眼睛,尘封的记忆瞬间被撕开!那个被他设计陷害、家破人亡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他……他竟然真的在梁山!而且看起来地位不低!
“林……林冲?!”高俅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连退几步,险些瘫软在地,“你……你没死?!”
“哼!老天不收我,就是要留我林冲这条命,亲眼看着你这老贼遭报应!”林冲血灌瞳仁,宝剑彻底出鞘,剑尖直指高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保护太尉!”高俅带来的护卫在船上焦急大喊,却被梁山人马死死拦住,无法靠前。
“林教头,且慢!”晁盖再次出手,按住了林冲持剑的手臂。他目光扫过同样义愤填膺的卢俊义、关胜等人,沉声道:“兄弟们的心情,我晁盖明白!高俅此獠,罪该万死!”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让码头上所有人都能听清:“但今日,他顶着朝廷钦差的名头而来。若我们在此杀了他,固然痛快,却正好给了那昏君和蔡京、童贯之流口实,他们会说我们梁山不仅抗拒王化,还擅杀天使,乃十恶不赦之逆贼!届时,他们便可煽动天下舆论,集结重兵,名正言顺地来剿灭我们!我等梁山好汉,行事光明磊落,何必背这口黑锅?让天下人以为我们是不敢与朝廷堂堂正正对决,只会刺杀钦差的小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安抚了林冲等人,又点明了利害关系,更是在众人面前树立了梁山“光明正大”的形象。
林冲死死盯着高俅,胸膛剧烈起伏,虎目含泪,最终,他狠狠将宝剑插入地上,发出“铮”的一声鸣响,对着晁盖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却坚定:“哥哥!林冲……听你的!但这血海深仇,林冲永世不忘!”他知道,晁盖是从梁山大局出发,并非不让他报仇。
晁盖亲手扶起林冲,郑重道:“兄弟放心,你的仇,就是我梁山的仇!终有一日,必让你在两军阵前,堂堂正正取了这奸贼性命!告慰尊夫人在天之灵!”
高俅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尤其是“两军阵前堂堂正正取性命”这句话,让他遍体生寒。他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龙潭虎穴,什么招安,什么圣旨,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晁盖转向面如死灰的高俅,语气转冷:“高太尉,你都听到了?我梁山兄弟与你的账,自有清算之日。至于招安嘛……”他嗤笑一声,“就凭你这等祸国殃民的奸佞前来,可见朝廷毫无诚意!你回去告诉那昏君和满朝奸臣,我梁山好汉,聚义于此,为的是替天行道,拯民水火,不是求他那一官半职!想要我等归顺?除非他诛尽蔡京、高俅、童贯等奸佞,整顿朝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否则,一切免谈!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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