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渊离开时,天光才刚亮透。
他将宿舍门仔细带上,又隔着门板低声嘱咐了一遍:“星澜,我晚上回来。吃的在桌上,渴了暖瓶里有水。记住,别出门。”他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显得有些沉闷,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门内,苏星澜穿着那身柔软的棉布睡裙,赤脚站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安静地点了点头,尽管他看不见。直到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尽头,她才缓缓走到窗边,撩开素色窗帘的一角,目送着那抹挺拔的军绿色身影穿过晨雾,消失在营区道路的拐角。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这是一种不同于30世纪战舰引擎轰鸣、也不属于星际战场能量爆裂的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操练口号,和风吹过老旧窗框发出的细微呜咽。对她而言,这种寂静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不安的陌生感。
脑中的“星核”空间依旧黯淡,能量恢复缓慢得像是在爬行。但战士的本能并未沉睡。评估环境、收集信息、建立模型——这是刻在灵魂里的程序。
她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如同过去几天一样,趴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像个最安静的观察者。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水银,以她为中心,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覆盖着这栋三层筒子楼以及楼前那片不算宽敞的院子。
在她的“视野”中,家属院变成了一个由无数线条和光点构成的立体模型。东侧水槽边,几个军属正在洗菜,聊天的声波被她捕捉、解析,过滤掉无意义的寒暄,留下“粮票”、“布票”、“王婶家儿子”等关键词。西边空地上,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在玩丢沙包,他们的跑动轨迹、力量消耗速度被瞬间计算、归档。楼道的走向、每一扇门的开关频率、甚至墙角那株野草的摇曳幅度,都成了她构建这个“蓝星70年代军区家属院初步环境模型”的数据流。
陆景渊的叮嘱言犹在耳。但,命令与侦察本能发生冲突时,后者往往占据上风。尤其是在确认他这个“最高权限者”短时间内不会返回之后。
“确认:监护人陆景渊已脱离可视范围超过四标准时。环境威胁等级:低。执行‘越狱’程序,范围:本栋建筑周边五十米内。”她对自己下达了指令。
下午,阳光稍微西斜时,苏星澜行动了。她换上了陆景渊给她买的那件蓝色格子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用手随便梳理了几下。开门前,她停顿了三秒,侧耳倾听了楼道里的动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走下狭窄的楼梯,踏上一楼最后一级台阶,双脚真正踩在院子松软的土地上时,一种奇异的“落地感”油然而生。不再是透过阳台的隔空扫描,而是真实的触感、气味和声音。泥土的腥气、隔壁传来的炒菜油烟味、还有孩子们奔跑带起的尘土……所有感知信号瞬间放大,涌入她的大脑,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但很快便被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适应、吸收。
她像个初生的幼兽,谨慎而又充满好奇地沿着墙根慢慢移动,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晾晒在铁丝上的衣物、停在角落的自行车、以及墙上斑驳的红色标语。
“哟!这不是陆团长家的小姑娘吗?”
一个略显尖锐又带着十足热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苏星澜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迅速放松,恢复到那种带着些许茫然的柔软状态。她缓缓转身。
说话的是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妇女,身材微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改的外套,正端着一个大铝盆,盆里是刚洗好的床单。她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毫不客气地将苏星澜从头到脚扫视了几个来回。苏星澜的精神力感知到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好奇、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的情绪波动。
数据库比对中……特征匹配:王娟,住一楼103,丈夫是营级干部,以“消息灵通”和“热心肠”(实为爱打听和传播八卦)在家属院闻名。
“可算是见着你出来走动了!”王娟把沉甸甸的盆子往旁边的石台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几步就凑到了苏星澜面前,笑容更加灿烂,“陆团长把你藏得可严实了,大伙儿都好奇着呢!你说你这孩子,长得跟画儿里的人似的,怎么之前从没听陆团长提起过?”
她的语速很快,像连珠炮,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并不难懂。苏星澜只是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微微歪着头,看着她,没有任何回应。那眼神纯净得像山涧的溪流,却也空茫得像初雪后的原野。
王娟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但八卦之心压倒了一切。她压低了声音,仿佛分享什么秘密似的:“丫头,你跟陆团长……到底是啥关系啊?他咋就说你是他远房侄女呢?我瞧着可不太像……你家里还有啥人不?打哪儿来的呀?”
一连串的问题,核心直指苏星澜在这个世界最敏感、也最脆弱的根基——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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