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渊指尖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发梢,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在她耳边回响:“星澜,在家好好待着,别出门。外面和家里不一样,我不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彼时,苏星澜仰着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脸,用他最喜欢的那种全然信赖、清澈见底的眼神望着他,顺从地、轻轻地“嗯”了一声,乖巧得不像话。那扇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合拢,将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淡淡皂角与阳光的气息彻底隔绝,也仿佛将她与门外那个鲜活又陌生的世界暂时切断。
屋内瞬间陷入一种被放大的寂静。只有老式挂钟指针规律行走的“滴答”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这个七十年代军区家属院特有的喧嚣——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喊叫,远处训练场隐约传来的口号声,还有邻居间带着烟火气的交谈。这些声音,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此刻在她听来,都成了充满诱惑的低语,一下下敲打着她沉寂已久的好奇心。
她踱到窗边,纤细的手指撩开素净的窗帘一角,目光再次投向楼下那个被围墙圈起来的小小世界。连续几天,在每一个清醒的、不被那诡异休眠侵袭的时刻,她都在重复这项工作——如同一个最耐心的观察者,趴在阳台,将自身微弱却精准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铺展开来。
一个立体的、动态的家属院模型,早已在她堪比光脑的大脑中构建完毕。东侧第三单元那位身材微胖的李大嫂,每天上午九点十五分会准时挎着菜篮子出门;西边空地上那几个七八岁的男孩,跑动轨迹充满了孩童特有的无序和活力;甚至连院子里那几棵老槐树在特定风速下的摇曳幅度,空气中漂浮的、这个时代特有的煤灰颗粒与各家各户不同饭菜香气的混合比例……所有这些庞杂的信息流,都被她敏锐地捕捉、冷静地分析、分门别类地归档。这是一种深植于灵魂的本能,源于无数次在危机四伏的未知星域执行任务锤炼出的经验:彻底了解所处环境,是掌握自身生存权的第一步。
陆景渊为她构筑的这个小巢,温暖、安全,足以让她这只意外坠落的倦鸟栖息。但她苏星澜,骨子里流淌着星际战士的血液,从来都不是需要被永久圈养在精致笼中的金丝雀。一次短暂的、范围可控的探索,仅仅是为了确认巢穴周边的具体安全参数与环境细节,在她看来,这并非是对陆景渊叮嘱的违背,而是为了更好地适应这个时空,为了更稳妥地在这个年代“生存”下去的必要举措。她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而不仅仅依赖于精神力的远程扫描。
抬起手腕,那里戴着陆景渊给她买的,这个时代最常见的上海牌手表。时针不偏不倚,指向十点零七分。根据她这几日默默观察、分析建立的“陆景渊行为模式数据库”进行推演,距离他结束营地事务归来,至少还有六个小时以上的充分时间窗口。
时机成熟,决心已定。
她走到门边,动作轻缓得如同猫科动物,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精神力先于身体,如同无形的触须般悄然探出,精准地确认了走廊空无一人,楼下院落的声波频率也稳定在“日常闲聊”与“孩童玩耍”的正常范畴。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或针对性的关注。
握住那冰凉而略显粗糙的金属门把手,她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并非源于紧张,而是习惯性地将体内那因即将触碰未知而微微躁动、跃跃欲试的能量流强行抚平、收敛。同时,她眼中那属于战士的、能够洞悉一切的锐利清光,也迅速隐去,重新回归到陆景渊所熟悉并感到安心的、那片带着些许茫然的纯净。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门被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她灵活地侧身闪出,随即反手轻轻将门带拢,整个过程流畅而安静,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骤然从相对明亮的室内踏入略显昏暗的楼道,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以适应光线的变化。粗糙打磨的水泥地面传来踏实而陌生的触感,斑驳的墙壁上留着岁月的刻痕与模糊的标语字迹,空气中浮动着老式建筑特有的尘土味、淡淡的霉味,以及更为浓郁的、来自各家各户的……生活气息。这一切,都与她记忆中那充斥着冰冷金属光泽、恒温恒湿、由无数能量管道和智能光屏构成的星舰或未来基地,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她感觉自己像一滴来自高度文明纪元的水珠,意外坠入了这片粗糙、质朴却生机勃勃的土壤。
她没有急于下楼,而是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脚步落在水泥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她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用脚底实实在在地感知着这片大地的坚实,用全身的皮肤感受着空气中微妙的流动与温度变化。与此同时,那个无形的精神力场始终以她为中心,维持着半径约十米的警戒范围,如同一个高效的生物雷达,持续扫描着周边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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