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家属院的傍晚,被一场由政委牵头组织的联谊活动搅动了往日的宁静。彩灯在渐沉的暮色中串起,院子里摆开了长桌,瓜果点心与茶水的香气混杂着喧闹的人声,营造出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孩子们在人群中追逐打闹,女人们聚在一起聊着家常,男人们则多围在几位领导身边,话题离不开工作和训练。
陆景渊本不喜这类过于喧闹且充满人情往来的场合,但政委亲自点名,加之考虑到苏星澜整日待在宿舍难免闷气,便还是带着她一同来了。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出现,就像一枚磁石,吸走了周遭不少目光。肩章上的星徽在夕阳余晖下闪着与他气质相得益彰的、冷硬而内敛的光泽。苏星澜跟在他身侧,穿着他托人新买的浅蓝色棉布连衣裙,柔软的布料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黑瀑般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只露出一张精致却神情疏淡的小脸。她清澈的目光好奇地扫过院子里的人群,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审视感,仿佛在观察一个陌生的生态群落,那眼神里没有寻常姑娘家的羞涩或热络,只有纯粹的观察与评估。
陆景渊领着她寻了处靠近院墙、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试图为她隔开大部分不必要的关注。然而,他本身的存在就是焦点,而他身边这个突然出现、容貌过份出众又行为神秘的少女,更是引发了无数的好奇与猜测。
两人刚坐下不久,低语议论声便像夏日蚊蚋般,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将那些恶意的字眼,送到听力过人的陆景渊耳中。源头正是以王娟为首的那几个惯爱嚼舌根的军属。
“瞧见没,走哪儿跟哪儿,真当自个儿是瓷娃娃了?”一个声音尖细,带着毫不掩饰的酸意。
“可不,问啥都说不记得,神神秘秘的,谁知道是什么来路……瞧那眼神,空落落的,看着就怪。”另一个压低声音附和着,语气里满是揣测与排挤。
“娇气得很呢,陆团长也是,就这么把人藏在屋里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娇气”、“藏着掖着”、“来历不明”……这些词汇如同淬了毒的细针,一根根扎进陆景渊的耳膜,继而刺入他的心间。
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白瓷杯壁隐隐映出他指节因骤然收紧而泛起的白痕。一股掺着冰碴儿的怒意直冲顶心,让他周身的空气都随之冷凝了几分,深邃的眸底掠过凛冽的寒意。他几乎是本能地要循声望去,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几乎能穿透人群,将那嚼舌的源头钉死在原地。他陆景渊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曾受过这等龌龊的私下非议?更何况,这些恶意的矛头指向的是他羽翼下这个纯净得如同白纸、却又身世成谜的少女。
然而,就在他即将侧头发作的瞬间,他的目光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旁的苏星澜身上。
她对此番围绕她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或者说,她的感知系统自动过滤了这些无意义的噪音。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膝盖上摊开的东西吸引了——那不是书,而是几张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草稿纸,上面用铅笔勾勒着一些极其复杂、充满几何美感的结构与线条,旁边还有细密的、他看不太懂的符号标注。那是她近日里根据观察到的一些物品(比如闹钟、收音机内部),结合她脑中那些零碎知识,自行推演绘制的结构猜想图。
此刻,苏星澜正看得入神,甚至用指尖在纸张上虚拟地组装、调试着那些并不存在的零件。眼神专注而清明,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些精妙的逻辑与构造。窗外残留的天光映在她宁静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完全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纯粹,不带一丝人世间的杂质。
看着这样的她,陆景渊心中因流言而生的那点烦躁与暴戾的怒意,竟奇异地瞬间平息了大半。 他想起她初见电灯开关时的好奇,想起她学习使用筷子时的笨拙却认真,想起她忍着换药疼痛却一声不吭的坚韧,想起她递给他营养液时眼中纯粹的分享欲,更想起她无意识分析地图时流露出的惊人天赋……这样一个心思纯净、行为直接,甚至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执拗的丫头,怎么可能是那些人口中怀着龌龊心思的“狐媚子”?流言蜚语,在她这份近乎透明的纯粹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卑劣。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怒火被强行压下,沉淀为更深的冷冽与更加坚定的护犊之心。与这些妇人当众争执,无论输赢,都只会将星澜推到风口浪尖,让她承受更多异样的目光。他的星澜,不需要也不该在这种污浊的言语泥沼里打滚。他得用他的方式,护她周全。
就在这时,几位级别较高的领导和他们的夫人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显然是看到了陆景渊,特意过来打招呼。
“陆团长,难得见你参加这种活动啊。”面容和蔼的李师长老远就笑着开口,声音洪亮。
陆景渊立刻站起身,身姿笔挺,不卑不亢地敬礼回应:“李师长,王政委,几位夫人。”他的动作牵动了所有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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