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窗外的梧桐叶边缘已泛起焦黄,风里带着北方秋天特有的干爽与凉意。陆景渊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宿舍,目光习惯性地先寻找那个纤细的身影。
苏星澜正坐在窗边的旧藤椅上,身上依旧是那件初见时的白色蓝蕾丝连衣裙,裙摆在透过玻璃的夕照中泛着柔和的光。她手里捧着一本这个年代常见的《科学画报》,眼神却明显放空,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上轻轻划动——陆景渊现在已经能分辨出来,这是她在用自己那套方式“扫描分析”或“处理信息”时的状态。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这身裙子质地特殊,看似轻薄却意外地耐脏,甚至能保持基本的整洁。但眼下时节已近深秋,早晚温差越来越大,今早出门时,他特意试过外面的温度,单薄的军装都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他走近,军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声响让她从沉思中回过神。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人影的眸子望过来,带着询问,也带着全然的信任。
“星澜。”他出声,同时很自然地伸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小臂。触手一片微凉,像上好的玉石在秋夜里搁置久了,带着沁人的寒意。心底那点“她或许体质特殊不怕冷”的侥幸,在这一碰之下彻底消散。
苏星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抬眼看他,用一种近乎实验报告般的平静语气分析道:“体表温度低于核心温度约三点七个标准单位。环境热能辐射强度持续衰减,存在非战斗性热量流失。”她顿了顿,给出结论,“判定:轻微不适,处于可承受阈值内,无需启动额外防护措施。”她甚至下意识地尝试调动体内微弱的能量循环来驱散这点微不足道的“不适”,就像在星际战场上随意调节作战服的内环境一样自然。
陆景渊自动过滤了那些听不懂的“标准单位”和“能量辐射”,只精准地抓住了核心意思——她感觉到了凉,但她认为这点冷无关紧要,可以像忍受疼痛一样忍受过去。
这认知让他心头莫名一紧,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他想起她换药时一声不吭的隐忍,想起她沉睡时苍白的脆弱。一种混合着怜惜、责任,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的情绪,沉甸甸地漫上心头。在他陆景渊的羽翼之下,不该有人需要忍受这种本可避免的“轻微不适”。
“在这里,感觉到冷,就需要加衣服。”他尽量用她能理解的、带着军事逻辑的方式解释,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放缓,“不同的季节,要穿不同的衣服。就像……执行不同环境下的任务,需要配备不同规格的装备。”他知道“任务”和“装备”是她能理解的概念。
“季节?装备?”她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被更浓的好奇取代。
“对。”陆景渊耐心地充当起这个星球的“基础生存指南”,“我们现在所在的星球,围绕恒星公转,因为轨道和自转轴倾角的关系,不同时间、不同区域接收到的光和热不同,所以形成了春、夏、秋、冬四个主要季节。夏天炎热,冬天寒冷,春秋两季相对温和。现在,我们正处在由夏入秋的阶段,天气会越来越凉,直到进入需要厚重‘装备’的严冬。”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只见苏星澜微微蹙起那对好看的眉毛,似乎在快速消化这个在她看来极其“低效”且“麻烦”的自然规律。在她被灌输的认知体系里,高等文明要么居住在气候完全可控的人造生态圈或空间站,要么早已完成对母星的环境改造,使其趋于恒定。这种因行星自身动力学导致的、周期性的、大幅度的环境剧变,在她看来,几乎是原始生态星球的标志性特征。
“所以,”她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属于科研人员的探究精神,“由于该行星轨道参数导致的恒星辐射能接收呈周期性波动,地表智慧生命体需要不断更换外部非智能覆盖物,以被动适应环境温度变化,维持自身核心体温恒定?”她顿了顿,终究没忍住,提出了来自高等文明的技术性质疑,“这个过程效率低下,且浪费资源。为什么不直接建立全球性的大气层热能调节系统,或者普及具备环境自适应温控功能的个体防护服?”
陆景渊:“……” 全球恒温系统?自适应防护服?他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认知鸿沟。他揉了揉眉心,决定放弃在理论层面进行这场注定无果的辩论,直接采取行动更为有效。
“理论上是这样。但在这里,现在,没有那些系统,也没有那种防护服。”他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以,我们需要按照这里现有的规则来。走吧,带你去补充这个时代、这个季节必需的‘生存装备’。”
半个小时后,陆景渊带着苏星澜出现在了军区家属院附近一家口碑颇好的“红星裁缝店”。
店面不大,临街的玻璃窗擦得还算干净。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棉絮、布料和淡淡浆洗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店内光线偏暗,靠墙的木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一卷卷各色布匹,从最普通的棉布、的确良,到厚实些的卡其布、灯芯绒,甚至还有几块颜色深重的呢子料。墙壁上挂着划粉、软尺,角落里的老式缝纫机上盖着布罩。李婶,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面容和蔼的老师傅,正就着窗光检查一件即将完工的军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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