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军区宿舍老旧的纱窗,在水泥地上切割出细长的光栅。陆景渊扣好军装最后一颗风纪扣,动作利落标准,如同过去每一个清晨。然而,当他提起公文包,脚步迈向门口时,却仿佛踏入了无形的泥沼,每一步都比平日沉重半分。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卧室那扇虚掩的门。
门内,苏星澜依旧沉在漫长的修复性休眠中。她蜷缩的姿态带着一种非人的脆弱,苍白的小脸几乎要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呼吸轻缓得几乎无法察觉。唯有微微起伏的薄被,证明着生命的延续。那张过于精致的面容,在睡梦中褪去了偶尔流露的锐利与茫然,纯净得像是不属于这个纷扰的世界。
床边,那个略显陈旧的兔子背包安静地立着。陆景渊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那里装着营养液,装着可能远超这个时代理解的“小玩意儿”,也装着她所有的秘密。一种陌生的情绪,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冷硬的心防——是担忧,是不放心,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牵绊。
他最终轻轻带上门,走到客厅。刘大婶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尽量不发出声响。
“刘婶,”陆景渊开口,声音是惯常的低沉,却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细致,“她大概傍晚醒。灶上温着粥和小菜,她醒了要是饿,你看着她吃,她手上没力气。”
他顿了顿,眼前浮现她初醒时那双蒙着水汽、找不到焦点的眸子,补充道:“如果她找我……就说我出差,晚上一定回来。”
刘大婶忙不迭点头,脸上是了然的笑意:“陆团长,您就放一百个心。这丫头乖得很,我肯定给您看好了。” 她看着这位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团长此刻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牵挂,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陆景渊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视线再次扫过卧室门。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钢笔,略微沉吟,在便签纸上落下三个力透纸背的字:
“等我回。”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亲昵的称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他将纸条压在墨水瓶下,确保它足够显眼。仿佛这张小小的纸片,能构筑起一道无形的桥梁,连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让那个醒来后可能无措的人儿,能抓住一点确切的念想。
楼下,吉普车的引擎已经发出低吼。陈大川站在车旁,看到团长下来,立刻拉开车门。陆景渊弯腰上车前,脚步微顿,最后一次回头,望向二楼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阳光正好映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晕,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吉普车绝尘而去,碾过清晨的静谧。
苏星澜的意识,是在下午四点十七分,如同预定的程序般,从深沉的黑暗底层缓缓上浮。
系统自检完成,能量水平恢复至基础运作阈值。感官模块逐一上线,首先捕捉到的是房间里熟悉的气息——淡淡的皂角清香,属于陆景渊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信息素浓度,虽然比往常要稀薄一些。
她睁开眼,视网膜适应着室内昏暗的光线。身体依旧残留着强制休眠后的虚软,这是每次苏醒都无法避免的副作用。
“大叔?”她发出一个简短的、带着初始化杂音的试探性音节。
回应她的,只有窗外遥远而规律的操练口号声,以及房间里更显空旷的寂静。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推开卧室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夕阳将家具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那股让她核心程序运行都更平稳的气息,浓度正在持续衰减。
她走到书桌前,精准地发现了那张纸条。
“等我回。”
信息识别:陆景渊的笔迹。内容解析:主体暂时离开,承诺在夜晚时间节点返回。逻辑通顺,指令明确。
然而,核心处理器在完成基础分析后,却反馈回一个持续的、低优先级的异常警告。一种类似于…能量传输效率降低时产生的“迟滞感”和“空转耗损”,正从能源核心处弥漫开来,无法通过逻辑指令清除。
她抱着膝盖,在那张旧沙发上选择了最优观测位置——这里视野开阔,能直接监控门口,并能最快接收到楼道里传来的声波震动。她没有启动兔子背包里的任何学习或研究程序,而是将大部分系统资源分配给了听觉传感器和运动感知单元,进入了低功耗的“警戒待机”模式。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被切割成以秒为单位的漫长间隔。
每一次,楼道里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的听觉模块便会瞬间提升采集灵敏度,核心程序运行优先级急剧升高,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如同指示灯般的专注亮光。她快速进行声纹比对——频率、节奏、力度……
脚步声A:频率偏高,步伐散乱,不符合。
脚步声B:沉重拖沓,伴有咳嗽,不符合。
脚步声C:轻快跳跃,大概率是孩童,不符合。
一次又一次,比对失败。期待如同被错误密钥触发的门锁,发出“咔哒”的空响后,重新归于沉寂。那种无法被定义的“系统延迟”感愈发明显,伴随着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程序等待响应时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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