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的秋阳透过军区医院斑驳的窗格,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切割出细长的光影。主治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仔细核对着出院通知书上的每一个字,笔尖在纸上划过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团长,苏同志的身体指标基本稳定了,只是这昏睡症...医生欲言又止,目光掠过站在病床前的挺拔身影,落在那个安静得如同瓷娃娃的少女身上。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墙角的热水壶正冒着袅袅白汽。
陆景渊站得笔直,军装上的风纪扣一丝不苟地扣着。我明白。他的声音沉稳如磐石,后续的观察和照顾,组织上已经批准由我负责。这是介绍信。他从军装上衣口袋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动作利落干脆。
他说着,已经娴熟地将几件新置办的衣物收进行李袋。那是他特意托人在百货大楼买的女士衬衫和长裤,柔软的的确良料子在这个凭票供用的年代实属难得。每一件衣物都被叠得棱角分明,保持着军人特有的整洁。
苏星澜安静地坐在床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病号服的衣角。她刚刚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清醒期,意识尚在现实与梦境间浮沉,却敏锐地感知到环境的变化。出院,意味着要离开这个已经熟悉的安全区,前往一个充满未知的新环境。
陆景渊收拾妥当,转身时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走到床边,单膝蹲下与她平视,这个姿态让他冷硬的轮廓都显得温和了几分。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肩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们要回家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诉说一个重要的秘密。
苏星澜轻声重复,这个词汇在她的核心数据库里检索不到准确对应。在她的认知体系里,只有战略据点临时营地安全避难所这样的功能性概念。她的眼神略显迷茫,像是迷失在陌生星系的宇航员。
陆景渊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仔细为她披上一件厚实的军大衣,然后稳稳地将她抱起。这个动作他已经做得相当熟练,手臂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既给予安全感,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他的步伐稳健,走过医院长廊时,皮鞋在水泥地上发出规律的回响。
吉普车驶过营区的林荫道,车轮碾过满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苏星澜靠在陆景渊肩头,半眯着眼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象。斑驳的墙面上刷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红色标语,操场上正在进行训练的士兵们喊着整齐的口号,一切都透着这个年代特有的气息。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却被他宽厚的肩膀隔绝在外。
**环境扫描启动:未知区域,社会结构等级:初级文明。安全系数:待评估。威胁指数:未知。**
就在她本能地进行环境评估时,陆景渊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里是部队大院,很安全。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个安抚性的动作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车子停在一排灰砖平房前,几个正在打扫院落的士兵立即立正敬礼。陆景渊微微颔首,仔细将她裹紧,这才抱着她走向尽头的那扇漆成军绿色的木门。门楣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红纸已经褪色,但字迹依然清晰: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阳光、皂角和旧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陌生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像是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们到了。陆景渊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他抱着她跨过门槛,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这是一个标准的部队宿舍,约莫二十多平米的空间,整洁得近乎刻板。水泥地面被擦洗得泛着冷硬的光泽,靠窗的铁架床上,白色的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棱角分明得像是用尺子精心测量过。床头放着一个军用水壶,壶身有些掉漆,看得出用了不少年头。
一张漆面斑驳的书桌紧挨着床摆放,上面整齐地放着搪瓷杯和几本《红旗》杂志。搪瓷杯上的红字为人民服务格外醒目。一把木椅规整地放在桌下,一个深色的五斗柜立在墙角,柜门上挂着一把黄铜锁。还有一个简易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本语录和几本军事理论书籍。墙壁上除了一张崭新的年历画,再无其他装饰。年历画上印着飒爽英姿的女民兵形象,眼神坚毅地望着远方。
整个空间和它的主人一样,简洁、冷硬、一丝不苟,处处透露着军人特有的纪律性。但在这份冷硬中,又隐隐透着某种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陆景渊抱着她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铺着格子床单的床铺上。床单是崭新的,带着阳光曝晒后的清新气息。他拉过那床棱角分明的被子替她盖好,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被角,试图让那些坚硬的线条变得柔和一些。这个细微的动作与他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