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窗户,在陆景渊的办公室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刚刚结束一场关于边境哨所物资补给的会议,指尖还带着烟草的气息,眉宇间残留着处理军务时的冷肃。办公室里弥漫着旧木头、墨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枪油味,构成他最为熟悉的环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节奏带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谨慎。
“进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稳定。
陈大川推门而入,反手将门轻轻但严实地带上,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出汇报内容的敏感性。他走到办公桌前,站得比平日更笔直,像是在接受检阅,嘴唇紧抿,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
“团长,关于那位女同志的调查……有结果了。”陈大川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双手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陆景渊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动作近乎庄重。
陆景渊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夹上,并没有立刻去翻动。他抬起眼,看向陈大川,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什么。“说。”
陈大川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汇报一场失败的战役:“按照您的指示,我们以发现她的原始森林边缘为圆心,辐射周边五十公里内的所有村镇、农场、乃至零散的猎户点,进行了地毯式摸排。动用了地方上的同志,也核查了近期所有过往车辆的记录,包括货运和客运。”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语速不快,力求每个字都清晰准确:“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也没有任何家庭、单位报告有符合她特征的年轻女性失踪。她身上那套衣服,料子非常特别,手感细腻却又坚韧,绝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任何一种棉布或的确良,款式也闻所未闻。还有那个兔子背包,做工精致得不像话,针脚均匀得像是机器压出来的,同样找不到任何出处。”
陈大川抬起眼,快速瞥了一眼陆景渊毫无变化的表情,鼓起勇气,声音压得更低:“团长,这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除非……”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经过特殊训练”、“刻意抹去痕迹”的猜测。
这个猜测,陆景渊何尝没有想过。在陈大川描述那衣料和背包时,他脑中瞬间闪过触摸时的记忆——那绝非当下任何纺织工艺能达到的细腻与坚韧并存的奇特触感。这让他对“查无此人”的结果,有了更深的认知。
理智告诉他,此刻最正确、最符合规定的做法,是立刻将这份充满疑点的报告连同少女本人,一并移交更高层级的相关部门处理。一个来历不明、行为诡异、且无法查明身份的人,留在部队核心区域,本身就是极大的安全隐患,是玩忽职守。
他应该这么做。这是最符合他二十年军旅生涯所形成的行为准则的选择。
陆景渊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从陈大川脸上移开,重新落回那份薄薄的文件夹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文件夹边缘摩挲了一下。那动作极轻,却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思绪却挣脱了束缚。
他想起了病床上那张苍白脆弱的睡颜,想起了她因疼痛而蓄满泪水却倔强不肯落下的眼眶,想起了她递过营养液时理直气壮的模样,更想起了那声将他坚固心防撞出一道裂痕的、软糯依赖的——
“大叔……抱抱……”
那声音仿佛带着温度,穿透了陈大川冰冷严谨的汇报,在他心头萦绕不散。一个是数据和逻辑推断出的“潜在威胁”,一个是有温度、会脆弱、会无意识寻求依靠的鲜活个体。两种印象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立即移交,固然符合程序,但也意味着将她彻底暴露于不可知的审查之下,若她真无辜,下场难测;若她真有特殊背景,打草惊蛇反而被动。留在眼皮底下,看似冒险,实则是以静制动,既能观察,也能控制。】一个冷静的声音在脑中分析,试图为即将做出的决定寻找理性的基石。
但更深层的原因,他无法忽略。那声“抱抱”和病床上安静的睡颜,像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非物理性的“软性侵蚀”,正无声地瓦解着他由纪律和钢铁意志构筑的防御工事。留下她,意味着承担未知的风险;但将她推出去,那个画面带来的……是一种比面对任何已知敌情都更强烈的不安与抗拒。
陈大川看着陷入长久沉默的团长,心里七上八下。他跟随陆景渊多年,深知这位年轻首长行事果决、纪律性极强。按照常理,面对如此明确的“异常”信号,团长应该会立刻采取最稳妥也最符合规定的措施。可此刻,团长沉默得让他心慌。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又暗沉了几分,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彻底隐没,陆景渊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不容置疑的定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