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绿色吉普在颠簸的土路上卷起一阵黄尘,“嘎吱”一声,停在了军区下属某重点装备厂研发中心的灰色三层小楼前。楼体是典型的苏式风格,墙面斑驳,透着一股严肃而陈旧的气息。这里本应是热火朝天的技术攻坚前线,此刻却因一份来自异国的薄薄文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停滞。
陆景渊率先推门下车,夏日灼热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他军装一丝不苟,帽檐下的面容冷峻如磐石,目光锐利地扫过持枪站岗的士兵和紧闭的楼门。他没有立刻迈步,而是转身,探身向车内,伸出了手。
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指节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他带着训练薄茧的宽大掌心上。苏星澜借着力道,弯腰探出身来。她穿着陆景渊特意托人买来的、符合当下年代审美的浅蓝色棉质衬衫和深色直筒长裤,乌黑柔顺的长发简单地披在肩后,衬得小脸愈发精致。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下眼,脸上带着一丝踏入陌生领域的本能警觉,但那双望向陆景渊的眸子,清澈见底,并无半分寻常人该有的怯懦。
“就是这里?”她抬头看了看这栋压抑的建筑,声音清脆,带着点确认的意味。
“嗯。”陆景渊握了握她的手,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别管其他人,就像平时在家看那些外文书一样,看懂多少,说出来就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的耳语。
苏星澜点了点头。紧张?这种低强度的社交压力对她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30世纪的战场上,面对星际联盟元老院关乎文明存亡的质询,她都能逻辑清晰地陈述“火种”计划的必要性,更何况是解读一份在她知识体系里堪称“原始”的装备说明。她只是不太习惯被这么多陌生的、带着负面情绪的生物电波……聚焦。
两人刚踏进光线昏暗的楼内,一股混合着机油、旧纸张和汗水的沉闷气味便扑面而来。一位穿着洗得发白工装、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中年技术员立刻从走廊长椅上弹了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和疲惫。
“陆团长!您可算来了!”他快步上前,利落地敬了个礼,目光随即落到陆景渊身旁的苏星澜身上,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哽在喉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开什么玩笑”的崩溃感。
这就是旅长在会上力排众议、甚至用军衔担保请来的“翻译专家”?这分明就是个还没长开、应该待在教室里念书的小姑娘!那细弱的胳膊腿,那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能看懂让他们一群老技术员抓瞎的德文天书?
“这位是苏星澜同志。”陆景渊无视对方眼中几乎溢出的质疑,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严,直接切断了任何寒暄的可能,“刘工,情况紧急,直接去会议室。”
“啊?……哦,好,好,这边请,这边请。”刘工猛地回神,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和浓浓的不以为然,引着他们走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木门,脚步都有些凌乱。
“吱呀”一声,刘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更浓烈呛人的烟雾混杂着焦虑的气息汹涌而出。不大的会议室里,坐了七八个人,有穿着军装、眉头拧成死结的厂领导,更多的是和刘工一样、眼带血丝的技术骨干。每个人面前的烟灰缸里都堆满了烟头,桌上的茶缸早已没了热气,几张摊开的图纸上甚至被无意识地按灭了几个焦黑的痕迹。沉重的压力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当看到陆景渊带着一个水灵灵、仿佛走错片场的小姑娘进来时,原本还有零星低声交谈的会议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苏星澜身上。惊讶、疑惑、被拖延工期引发的怒火、以及一种近乎被戏弄的屈辱感,在浑浊的空气里激烈地碰撞、交织。
一位头发花白、颧骨高耸的老工程师(胡工)猛地将手里的铅笔拍在桌上,“霍”地站起身,声音因为压抑着怒气而有些沙哑:“陆团长!这……这就是您说的能救火的专家?我们这里不是托儿所,更不是过家家的地方!几十号人等着,生产线停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我们没时间陪您……”
“胡工!”坐在主位的厂领导沉声喝止,但眉头同样紧锁,看向陆景渊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不信任和为难。
陆景渊眼神未变,只是那目光扫过全场时,原本还有些躁动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他没有理会胡工的质问,而是先拉开一张靠近桌边的木椅,对苏星澜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待她安然坐下后,他才移动一步,沉默地站在她座椅的侧后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这个姿态,不像陪同,更像守护。他整个人如同一座沉默而不可逾越的山岳,将她与周遭所有的质疑和压力隔绝开来。
“我带来的专家已经开始工作了。”陆景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诸位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案,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请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她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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