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带着几分清冽,透过陆景渊宿舍窗户上洁净的玻璃,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明晃晃的几何光斑。陈大川抱着一摞刚从师部取回的文件,迈着惯常的、带着军人特有韵律的步伐走向那扇熟悉的木门。他估摸着时间,团长晨训结束不久,这会儿应该正在宿舍稍作休整。
自从那个叫苏星澜的小姑娘住进来,团长的这间宿舍,在陈大川眼里,就悄然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同,硬要形容,就像是常年冰封的雪原上,忽然冒出了一缕倔强的、带着暖意的生机。他作为陆景渊的贴身警卫员,是这一切变化最直接的旁观者,心情也从最初的惊疑、戒备,慢慢转变为如今复杂难言的适应,甚至……是带着点乐见其成的窥探。
走到门口,他习惯性地正了正军帽,抬起手准备叩门,动作却在中途顿住了。房门并未关严,留着一条细细的缝,里面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不是团长治军时那种冷硬威严的语调,也不是平日里对他下达命令时的简洁明了,而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带着难以形容的温和与……耐心?
陈大川心下诧异,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出声,而是将身体往门边靠了靠,目光小心翼翼地透过那条门缝向内望去。
这一看,差点让他手一松,把怀里这摞关乎全团下一步训练计划的文件给扔地上。
宿舍里,身形挺拔如松的陆景渊背对着门口方向,但陈大川能从墙边那块老旧的穿衣镜反射的模糊影像里,看清他大半边侧脸。团长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质地异常柔软厚实的深灰色鸡心领毛衣,取代了平日军装里那件标志性的、洗得发白的旧绒衣。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团长脸上的神情。
那张棱角分明、惯常如同大理石雕像般冷硬的面庞,此刻线条竟奇异地柔和了下来。平日里紧抿着、透出不容置疑威仪的薄唇,唇角竟牵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上扬弧度。而最让陈大川心头巨震的,是团长的眼睛。那双深邃的黑眸,平日里锐利如鹰隼,寒光凛冽,能轻易洞察人心,也能一个眼神就让犯错的下属噤若寒蝉。可此刻,那眼底深处惯有的冰寒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漾开一层连陈大川都感到陌生的、温软的波光,如同投入了暖阳的深潭,所有的专注都落在他面前的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正是苏星澜。
小姑娘今天的气色似乎比前几天又好了一些,白皙的小脸上透出淡淡的粉色。她正微微仰着头,乌黑清澈的大眼睛里是全然的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严谨的审视。她伸出纤细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手指,轻轻拽了拽陆景渊的毛衣袖口,又踮起脚尖,伸手去抚平他肩胛骨附近一处几乎不存在的褶皱。那副认真的小模样,不像是在整理衣物,倒更像陈大川在靶场上,调试他那支视若珍宝的步枪准星,专注,且带着不容差错的郑重。
“大叔,抬手。”她轻声说,嗓音清脆,带着自然的依赖,没有丝毫命令的意味,却比任何命令都更有效。
陆景渊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顺从地抬起了手臂,动作间甚至带着一种与他体型和身份不符的小心翼翼,仿佛怕动作大了,会惊扰到眼前这份脆弱的宁静。
苏星澜绕着他缓缓走了一圈,从各个角度检查着,最后重新站定在他面前,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小脑袋,眉眼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声音清亮:“合适。比那件旧的厚实多了。” 她记得很清楚,上次在百货商店,她摸过好多件毛衣,就属这件羊毛最柔软,织得最密实。周墨琛给的那些“稿费”能换来这个,让她心里有种比吃到最甜的水果糖还要充实的喜悦。
就这简单的一句话,几个字,陆景渊眼底那层温软的波光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微微晃动起来。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胸前厚实的毛衣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不高,依旧简洁,可听在熟悉他如陈大川的耳朵里,却品出了天差地别的意味。那声“嗯”里,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冷硬与疏离,反而像是被这秋日的暖阳和身上的毛衣一同焐热了,透着一种松软、甚至是……受用的暖意。
轰——!
陈大川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发近距离爆炸的炮弹给震懵了,耳边嗡嗡作响。
这……这他娘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陆景渊吗?!那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在训练场上令行禁止、在生活中近乎苦行僧般的冷面首长?
眼前这个穿着新毛衣,被个小姑娘摆弄着,眼神柔软得像化开的春水,连应一声都带着暖意的男人……是谁?!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所有困惑的念头,猛地炸响在脑海——
怪不得!怪不得团长当初在医院就破了例,亲手把人抱回来;怪不得他会耐着性子教她用筷子、认字,甚至容忍她那些古里古怪的言行;怪不得他夜里总会起身去她门口查看几次,眼神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挂……原来所有的破例,所有的不寻常,所有铁汉外壳下悄然泄露的细微柔情,根源都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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