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打翻的蜂蜜,慵懒地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将部队宿舍的客厅浸染在一片温暖而宁静的橙黄色光晕之中。苏星澜像一只怕冷的小猫,整个身子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她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带有彩色插画的《少年科学画报》,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栖息般低垂着,目光似乎牢牢被书中的奇妙世界所吸引,看得入了神。
然而,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视线偶尔会有些许游离。在她身侧的沙发垫上,除了那本画报,还看似随意地散落着几张最新的《人民日报》,以及几本封面印着陌生字母的外文书籍或技术册子。这些,都是陆景渊近日有意无意地,混杂在她日常读物中的“诱饵”。
陆景渊端着一杯刚刚兑好的温水,从狭小的厨房里踱步而出。军靴踏在水泥地上,本应发出声响,却被他刻意控制得近乎无声。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精准地锁定在沙发上的少女身上。那双平日里在军事地图和士兵面前锐利如鹰隼的深邃眼眸,此刻却翻涌着连他自己也难以完全厘清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书店事件后,始终盘桓在心底难以散去的震惊与层层加深的疑虑。
那个会在沉睡时下意识寻找他怀抱的脆弱女孩,与那个在书店深处,用流利德语与老店员探讨精密机械原理的沉静身影,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或者说,在她那看似单纯无知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世界?这种强烈的割裂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害怕她因这特殊而受到伤害的保护欲,让他无法停止探究的脚步。将这些外文资料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便是一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看到她偶尔会拿起那些对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而言如同天书的册子,纤细的手指划过陌生的文字与复杂的图纸,神情是那样专注,绝非孩童对待新奇玩具的好奇,更像是一位学者在审视熟悉的领域。这发现让他心中的波澜非但未能平息,反而愈发汹涌。
“星澜,喝点水。”他走近,将温热的搪瓷杯放在她面前的木质茶几上,声音刻意维持着一贯的沉稳,不泄露半分内心的波澜。
苏星澜应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透。见到是他,她立刻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软糯的笑容,乖巧地放下手中的画报,双手捧起那对于她而言略显笨重的水杯。然而,就在她低头准备啜饮的瞬间,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手边那份摊开的、标注着密密麻麻俄文的机械结构图纸,目光在某个在她看来设计得颇为“臃肿低效”的传动结构处停留了超过三秒,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带着一丝属于顶尖工程师的本能挑剔。
就是这个细微到极致的表情,让陆景渊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记得无比清楚,昨晚确认她陷入深沉睡眠之后,他曾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线,如同侦查敌情一般,仔细翻阅、检视过她白日里触碰过的每一份资料。这份来自于早期友好国家援助、并非核心机密的俄文图纸,显然是她在这一堆“杂书”中停留时间最久的。而更让他在意的是,在图纸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空白处,他凭借着多年军事生涯锻炼出的敏锐观察力,发现了用极细的铅笔,力道极轻地勾勒出的几个奇特符号与线条组合。
那绝非俄文字母,也非任何他认知范围内的数学符号或工程标记。它们结构简洁,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美感与内在的严谨逻辑,仿佛是一种高度抽象化、系统化的表达方式,隐隐指向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知识体系。(他无从得知,那是苏星澜在沉浸于思考时,身体本能快于意识,用这个时代所能找到的最简单的工具——铅笔,无意识简化勾勒出的,属于她原生世界的星际能量传导基础公式片段。)
此刻,看着苏星澜小口啜饮温水,腮帮子微微鼓起的乖巧模样,再与她脑海中那神秘莫测的“笔迹”重叠,陆景渊心中那份巨大的违和感与探究欲,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他需要一个解释,或者说,他需要看到她面对质疑时的反应。
他面上不动声色,身体却自然地倾向她,伸手拿起了那份俄文图纸。他没有选择坐在她对面,形成对峙之势,而是选择坐在她身侧的沙发扶手上,这个距离既不失亲近,又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没有直接指向那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需要极仔细才能辨认的铅笔痕迹,而是将图纸平摊在两人之间的膝盖上,用他那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食指,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点了点那片留有“证据”的空白区域。随后,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牢牢锁住她清澈见底的眼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星澜,告诉大叔,这旁边……是你画的吗?这些……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的瞬间,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被骤然抽紧,连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麻雀啾鸣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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