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城外,北秦军的围城工事已初具规模。三道深壕如巨蟒盘绕,壕间土墙高耸,箭楼林立,黑色的旗帜如同死亡的藤蔓,将这座河北巨城紧紧缠绕。营垒之内,除了负责警戒和继续完善工事的部队,大部分北秦将士得以轮换休整,保养兵甲,等待下一步的命令。中军大帐中,独孤信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沙盘上的信都模型,眉头微蹙,计算着城内粮草还能支撑多久,推演着拓跋秃髡可能做出的困兽之斗。
然而,战争的波澜从不只存在于主战场。就在独孤信全力对付眼前这只最大“刺猬”时,来自后方的紧急军报,如同几支冰冷的暗箭,接连射入大营,打破了相对平静的氛围。
第一份军报来自东南方向的清河郡。一名信使浑身浴血,踉跄着冲入大帐,跪地急禀:“大将军!不好了!清河郡剧县…剧县反了!”
据报,一股约千余人的北魏溃兵,在一名漏网的低级军官万俟丑奴纠集下,逃入清河郡境内,与当地一家对北秦“均田令”极度不满的豪强田氏勾结起来。田氏借口北秦征税官“欺压乡里”,煽动族兵和部分佃户,与万俟丑奴的溃兵合流,突然发难,袭击了一支途经的清河郡向北秦前线运输粮草的队伍,劫掠了大量粮秣,随后趁势攻占了防守空虚的剧县县城。他们打出“驱逐秦虏,复我魏土”的旗号,虽然规模不大,却如同插在后方的一根毒刺,不仅切断了部分粮道,更产生了恶劣的示范效应,引得周边一些心怀叵测的势力蠢蠢欲动。
第二份军报来自西进偏师统帅李繁。文书上的字迹略显潦草,透着焦灼:“末将李繁顿首:我军兵临广平郡治曲梁城下,本欲招降,然城中守将顽固,且得滏口陉方向少量魏军增援,据城死守。我军强攻数次,皆被击退,折损数百人,校尉张玑殉国…如今顿兵坚城之下,进退维谷,乞大将军示下,或派援军…”
西线进展受挫,甚至损兵折将,这是东路北伐以来少有的失利,虽非致命,却牵扯了兵力,拖延了与中路主力会师的计划。
第三份急报则来自留守邺城的鹰扬郎将贺拔胜。他的报告更为简练,却透着内部的隐忧:“邺城大体安稳,然近日市井多有流言,称大将军前线失利,伤亡惨重,或言陛下中路大军已退…虽经弹压,然人心浮动。另,夜间屡有奸人向巡营军士放冷箭,或纵火焚烧零星草料场,虽未成大祸,显系城内潜伏余孽作乱,末将正加紧搜捕,然需分兵戒备,恐日久生变…”
三份军报,几乎同时送达,如同三记重锤,敲在每位将领心头。帐内刚刚还因连番胜利而洋溢的乐观气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沉默和隐约的焦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主帅独孤信的身上。
“大将军!”一员性格急躁的将领忍不住出列,“清河叛乱,危及粮道!末将愿领一支轻骑,即刻南下,踏平剧县,擒杀万俟丑奴与田氏逆贼!”
另一员将领则忧心西线:“李将军处兵锋受挫,恐士气低落。信都一时难下,是否可暂缓围城,抽调部分兵力西援,先破曲梁,稳固侧翼?”
更有幕僚低声建议:“邺城乃根本,流言与暗杀非同小可,是否请大将军回书贺拔将军,授予其临机决断之权,甚至…允许其行雷霆手段,彻底清洗城内?”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向独孤信。前线大军顿于坚城之下,后方粮道被断,侧翼进展不顺,根基之地人心浮动…任何一个处理不当,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大好局势崩坏。
独孤信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沙盘,掠过信都,扫过清河郡,看向西面的曲梁,最后落回邺城。帐内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炭火噼啪作响和帐外呼啸的寒风。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闪过一丝冷冽如冰的光芒。他已然看透了局势的本质。
“诸君稍安勿躁。”他的声音平稳有力,瞬间镇住了帐内浮动的情绪,“此等事端,看似纷繁,实则皆在我预料之中。我军深入敌境,若后方一路坦途,反倒奇怪了。”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开始清晰地下达指令,语速快而坚决:
“第一,清河叛乱,疥癣之疾!”他手指点向剧县,“贼众虽嚣,不过千余溃兵加一豪强私兵,乌合之众,据一小城,能成何气候?其所恃者,不过是我大军一时难以回顾。但其恰似毒疮,若不速挤,恐蔓延成患。”
他目光扫向帐下一员年轻却已显沉稳的将领:“李渊听令!”
“末将在!”李渊踏步出列,他乃独孤信着力培养的新锐。
“予你五百精骑,再配五百轻装步卒,多带弓弩。星夜兼程,直奔清河剧县!不必强攻坚城,以骑扰其外围,断其汲道,弩射其城头,疲其心神。贼势弱,必不敢久守,待其突围或内乱,则一击破之!万俟丑奴、田氏首逆,务必擒斩,传首各郡,以儆效尤!其余附从,降者免死。限你十日之内,平叛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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