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船在夜海中颠簸前行,逃离了血腥的海湾,却驶入了更深的绝望。甲板上,劫后余生的奴工们瘫坐在血污中,茫然地望着漆黑的海洋,低沉的啜泣和伤员的呻吟交织。胜利的狂喜早已被沉重的伤亡和对未来的恐惧取代。
船首,陈衍如同泥塑木雕。他跪在冰冷的甲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婴儿左肩的弩箭已被卢氏用弯刀小心地齐根削断(贸然拔出会立刻致命),伤口用撕下的衣襟紧紧包扎,但鲜血仍在缓慢地渗出,将布条浸染成刺目的暗红。婴儿的小脸苍白如纸,气若游丝,身体冰凉,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
“孩子…撑住…阿爹在这…”陈衍的声音嘶哑破碎,一遍遍低语,脸颊紧贴着婴儿冰冷的小额头,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间隔拉长,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赵铁柱和几个奴工默默地守在一旁,看着陈衍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充满了不忍和悲愤。
卢氏半跪在一旁,手指一直搭在婴儿纤细的手腕上,脸色凝重得可怕。她刚刚用尽了船上能找到的所有金疮药和止血草药,甚至冒险用烧红的匕首烙烫了伤口边缘以封闭血管,但婴儿的生命力如同指间流沙,正在飞速流逝。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幼体承受的巨大创伤…每一项都是致命的。
“他…怎么样?”陈衍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卢氏,里面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希冀。
卢氏收回手,缓缓摇头,声音干涩:“箭伤太重…失血太多…寻常药物…回天乏术。”她避开了陈衍绝望的眼神。
“不!不可能!”陈衍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猛地抓住卢氏的肩膀,“你是圣女!你懂医术!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救他!求你救救他!”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中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癫狂。
卢氏被他抓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只是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我真的尽力了…除非…”
“除非什么?!”陈衍仿佛看到了曙光,声音陡然拔高。
卢氏睁开眼,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挣扎,有恐惧,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除非…有‘长生丹’!”
“长生丹?”陈衍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想起来了!孙恩邪教的核心秘宝!传说中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仙药!古格是孙恩的重要合作伙伴,船上很可能有这种“圣药”,作为交易品或者贡品!
“在哪里?古格的舱室?宝库?快告诉我!”陈衍急切地摇晃着卢氏。
“陈衍!”卢氏猛地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恐惧,“你听我说!那东西不能碰!那是…”
“我不管它是什么!”陈衍粗暴地打断她,眼中只有怀中濒死的婴儿,“只要能救他!哪怕是毒药我也要试试!告诉我!在哪里?!”
看着陈衍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卢氏知道阻止不了他了。她颓然松开手,指向船舱深处:“古格的私人舱室…靠床头…有一个镶着玳瑁的紫檀木盒…钥匙…在他尸体腰带上…”
陈衍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赵铁柱怕他出事,连忙带人跟上。
古格的舱室一片狼藉,毒发时的挣扎痕迹触目惊心。陈衍不顾腥臭,扑到床边,果然在古格僵硬的尸体腰带上找到一把黄铜钥匙。他颤抖着打开那个华丽的紫檀木盒。
盒内铺着明黄色的丝绸,上面静静躺着三枚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暗金色光泽的丹丸。丹药表面光滑,隐隐有流光转动,异香扑鼻(实为水银和硫磺混合加热后残留的刺激性气味被香料掩盖),看上去神圣非凡,正是传说中的“长生丹”!
希望瞬间点燃了陈衍!他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枚丹药,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跌跌撞撞地冲回甲板。
“找到了!长生丹!”陈衍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冲到卢氏面前,就要将丹药塞进婴儿口中。
“住手——!”卢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死死抓住陈衍的手腕!
“你干什么?!”陈衍怒目圆睁,如同护崽的猛兽。
“不能喂!那是剧毒!”卢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恐惧,“那不是长生丹!是索命毒!是水银!是砒霜!混着硫磺、朱砂…还有南洋最烈的蛊毒!”
如同惊雷炸响!陈衍的动作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卢氏,又看看手中流光溢彩的丹药:“你…你说什么?”
“是真的!”卢氏泪流满面,指着那丹药,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我亲眼见过孙恩‘赐丹’!服下此丹,初时确会精神亢奋,伤痛减轻,如同‘登仙’!但那是剧毒在透支生命!服丹者会越来越依赖它,一旦停用,则痛不欲生,五脏如焚,死状凄惨无比!孙恩就是用这‘长生丹’,控制卢循、控制所有核心祭酒,让他们成为他忠心不二的走狗!稍有违逆,便断其‘仙丹’,令其在极致的痛苦中哀嚎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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