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要去军区医院参加研讨会并发言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在家属院里漾开了层层涟漪。这消息比冬夜里窜门的西北风跑得还快,不过一天功夫,几乎家家户户都听说了。
反应自然是各不相同。
马桂兰是真心为林晚秋高兴,见人便说“晚秋妹子是给咱军属长脸”,还私下里塞给林晚秋两张宝贵的工业券,让她去买支像样的钢笔,“上台发言,手里得有点硬货撑场面”。林晚秋推辞不过,心里记下了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
赵建国媳妇儿和其他几户受过林晚秋帮助、或者性子淳朴的家属,也多是好奇和祝福,碰见了会笑着问一句“准备得咋样了?”,言语间带着善意的期待。
然而,有阳光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阴影。
周婷婷这几日格外活跃。她本是家属院里消息最“灵通”的人物之一,加之对林晚秋隐隐的妒忌,更是将这事当成了嚼舌根的好材料。水房里,公共厕所旁,但凡有几人聚堆的地方,总能听见她那拔高了却又故作神秘的声音。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平时闷不吭声的,这一出手就攀上高枝儿了!”周婷婷一边用力搓洗着盆里孩子的尿布,一边对旁边洗菜的媳妇撇撇嘴,“陈院长那是多大的人物?能随便看上咱家属院的人?别是用了什么不上台面的法子吧?”
这话说得阴损,旁边有人听不下去,低声劝道:“婷婷,你少说两句,晚秋人家是有真本事的,那天冬冬病得多吓人,要不是她……”
“真本事?”周婷婷嗤笑一声,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沫,“啥真本事?不就是些乡下土郎中糊弄人的玩意儿吗?也就碰巧蒙对了一次!你们还真信啊?还开会发言?别到时候在台上说不出个一二三,把咱整个家属院的脸都丢到医院去了!”
她刻意模糊焦点,将林晚秋的“家传医术”贬低为“糊弄人的土方子”,又将个人行为与集体荣誉捆绑,试图挑起更多人对林晚秋的不满和担忧。
这话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有些原本中立的家属,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年头,大家对“正规”、“科学”有着近乎执着的信任,对于民间偏方,普遍持谨慎甚至轻视的态度。万一林晚秋真的在会上说了什么不恰当的,会不会连累自己家男人在部队的风评?
这种疑虑像淡淡的雾气,在家属院里弥漫开来。林晚秋明显感觉到,有些之前见面还会点头打招呼的邻居,如今目光有些闪烁,或者干脆就假装没看见她。去院里公用水龙头打水时,原本聚在一起说话的几人,见她来了,声音会不自觉地低下去,或者很快散开。
她不是不明白这些微妙变化背后的原因,心里难免有些发闷,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坚定。她知道,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尤其是在这个相对封闭、注重集体影响的环境里,任何一点“与众不同”都可能引来非议。
这天下午,她正在家里对着几张废报纸练习发言,尽量将那些中医术语说得通俗易懂,又不失专业性。冬冬坐在炕上玩着子弹壳小车,很懂事地不打扰妈妈。
门被轻轻敲响了。林晚秋开门,外面站着的是马桂兰和赵建国媳妇儿,两人脸上都带着些愤愤不平。
“晚秋,你别往心里去!”马桂兰一进门就拉着林晚秋的手,声音压低了却带着火气,“周婷婷那张破嘴,到处胡吣!我们都听着呢,你放心,没人信她的!”
赵建国媳妇儿也附和道:“就是!晚秋姐,你是有真本事的!陈院长都能看上你,那还能有假?咱们都支持你!”
她们是听说了周婷婷越发过分的言论,特意过来给林晚秋打气安慰的。这份情谊,让林晚秋心里暖烘烘的。
“马大姐,建国家的,谢谢你们。”林晚秋笑了笑,笑容里有些疲惫,但眼神清亮,“我没事。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住。我只要做好我自己该做的事,对得起陈院长的信任,对得起自己学的这点东西,就问心无愧。”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邮递员熟悉的吆喝声:“林晚秋同志!挂号信!”
又是医院来的?林晚秋心里一动,和马桂兰她们对视一眼,赶紧走了出去。
这次的信封更厚实一些。签收之后,林晚秋回到屋里拆开。里面除了陈院长熟悉的字迹写的一张简短便条,叮嘱她发言注意事项外,还有几张油印的材料,标题是《常见中草药临床应用浅析》,以及一张盖有医院政治处和后勤处两个红章的通知。
通知内容是正式批准林晚秋作为“特约技术交流人员”,每周三、五下午可凭临时出入证到医院中医科进行“跟岗学习与实践”,期间可由医院食堂提供一顿工作餐(需自付粮票和少量菜金)。
这不仅仅是研讨会的一次性邀请,而是给予了她一个相对稳定的学习和工作身份!虽然依旧是“编外”,没有工资,但“跟岗学习与实践”这个名头,以及提供工作餐的待遇,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认可和保障,意味着医院层面正式承认了她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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