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出院回家后的第三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塞北冬日的阳光透过糊窗的旧报纸缝隙,在泥土地面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勉强驱散了些许屋里的阴寒。林晚秋正就着这光亮,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个缺了角的瓦盆,里面是用温水泡着的、准备清洗的冬冬的衣物。煤炉子烧得温吞,上面坐着铁皮水壶,滋滋地冒着微弱的白汽,算是给这清贫的小家增添了一丝活气。
孩子病后初愈,还有些恹恹的,裹着旧棉袄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摆弄着一个陆沉舟用废弃子弹壳给他做的、磨得光滑的小玩具。林晚秋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温柔而专注。出院时陈老又调整了药方,让她带了几包价格便宜、药性平和的草药回来调理。她依旧谨慎地掺入微量灵泉,看着冬冬的小脸一天天恢复血色,揪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不是陆沉舟那种沉稳有力的军靴声,而是带着点急促。随即,门被敲响了。
“晚秋妹子,在家吗?”是隔壁团长爱人马桂兰的大嗓门。
林晚秋赶紧在旧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开门。马桂兰端着一个粗瓷碗站在门口,碗里是几个黄澄澄的玉米面窝头,还冒着热气。
“刚蒸的,给冬冬换换口味。”马桂兰笑着把碗递过来,目光却忍不住在林晚秋脸上打了个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点点与有荣焉的兴奋,“听说……你在医院露了大脸了?连陈院长都对你刮目相看?”
消息传得真快。林晚秋心下微叹,接过窝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无奈:“马大姐,您快别这么说。就是赶巧了,孩子病了没办法,用了点家里的老法子,碰对了症,陈院长那是鼓励我。”
“哎哟,那可是陈院长!咱们军区数得着的老神医!他能随便鼓励人?”马桂兰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我可听我们家老张说了,陈院长回去后,在院里好几个领导面前都提了你,说你是‘被埋没的人才’!晚秋啊,你这是要出息了!”
林晚秋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如何接话,院门外又传来了自行车铃铛声。一个穿着绿色邮递员制服的小伙子推着二八大杠进来,扬声问道:“请问林晚秋同志是住这儿吗?有她的信,军区医院来的,需要签收。”
医院来的信?林晚秋和马桂兰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马桂兰更是眼睛一亮,催促道:“快,快去看看!”
林晚秋走到院门口,那邮递员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钢笔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和地址,落款是“军区医院办公室”。她接过信,指尖触碰到纸张,能感受到一种不同于普通家书的正式感。她依言在邮递员递过来的本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娟秀而稳定。
邮递员骑上车走了。马桂兰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快拆开看看,是不是陈院长给你安排工作了?”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印着红色抬头的信纸,内容是打印的,但末尾有一个苍劲有力的钢笔签名——“陈继先”。
信的内容很简洁,先是问候了冬冬的康复情况,然后正式邀请林晚秋参加下周三下午在医院小会议室举行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常见病研讨会”,信中还特别注明,希望她能结合自身经验,就“民间草药在急症处理中的应用体会”做一个简短发言,时间控制在十五分钟内。随信还附了一张盖有医院公章的“临时出入证”。
这不仅仅是一个学习的机会,更是一个让她在正规学术场合展示自己的平台!陈老的赏识和提携之意,已然非常明确。
马桂兰不识字,但看着那红头文件和公章,还有林晚秋微微动容的神色,就知道是大事、好事。她一拍大腿,喜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是要请你去开会啊!还要发言!晚秋,你这可是给咱们家属院长脸了!”
她的嗓门大,这番动静早已引起了院里其他几户人家的注意。有人从窗户探头张望,有人干脆走出门来,脸上表情各异,有关切,有好奇,自然也少不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住在斜对门的周婷婷也倚在门框上,手里磕着瓜子,皮笑肉不笑地扬声说:“哟,林晚秋,行啊,这都要上台做报告了?可别把那些土方子说得太玄乎,到时候下不来台。”她这话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林晚秋握紧了手里的信纸,纸张的边缘有些割手。她抬起头,看向周婷婷,目光平静,语气却不卑不亢:“周姐说笑了,陈院长是让我去学习,交流经验。土方子也好,洋方子也罢,能治病救人就是好方子。我会实事求是的。”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是陈院长的邀请,又表明了态度。周婷婷被噎了一下,撇撇嘴,没再说什么,扭身回了屋,“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马桂兰冲着周婷婷家的方向啐了一口,低声道:“别理她,红眼病!”她又转向林晚秋,热切地说,“这可是大好事!你得好好准备!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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