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廊的碎光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碴,每一片都映着扭曲的影。叶燃半跪在地,小臂肌肉绷成一道紧弦,死死托住凌曜下滑的背脊。后者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被抽干了所有血色的宣纸,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叶燃手背上,凉得像冰。
他的嘴唇在无声翕动,像是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争执,身体时而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掌心,时而又软得像块要碎的琉璃,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凌曜!凌曜!醒醒!”叶燃的声音裹着一层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不敢用力晃,只能把声音往对方耳朵里送,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咙发紧。
几分钟前的画面还在眼前烧着——那面一人高的古镜突然像沸水般荡漾,镜中的“凌曜”穿着他们初遇时的白衬衫,对着他们勾起唇角,笑容诡异得像蒙了层雾。下一秒,真正的凌曜就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直挺挺往地上倒。此刻周围的碎镜里,无数个他们的影子在折射中变形,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脸,细碎的低语从镜面缝隙里钻出来,像无数只小虫子爬进耳朵。
叶燃指尖抵着凌曜的颈动脉,触感微弱得让他心慌。他知道,凌曜被拖进了“镜中人”造的幻境里,那是藏在人心里最黑的地方,装着连自己都不敢碰的恐惧。要是醒不过来,这具温热的身体里,就再也留不下那个冷静又别扭的灵魂了。
而此刻的凌曜,正站在一条浸着雨的街上。
是他藏在记忆最底层的那条路,黄昏把天染成灰紫色,雨丝细得像针,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刺耳的刹车声突然炸响,紧接着是金属扭曲的尖啸,人群的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鸟,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循环。他往前挪了一步,双脚像灌了铅,眼前的画面僵在最残酷的瞬间——失控的卡车斜插在路边,车轮下是一片刺目的红,那道模糊的身影蜷缩着,是他永远也抓不住的温度。
“都是你的错。”
声音突然从身后钻出来,轻飘飘的,却像冰锥扎进太阳穴。凌曜猛地回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雨里拉长。
“要是你当时跑快一点,他就不会死了。”
“你连最想护着的人都留不住,还有什么用?”
“镜中人”的声音变成了他午夜梦回时的自责,像跗骨之蛆,从耳朵钻进脑子里,在神经上啃咬。凌曜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节用力到发白,可那声音像是从他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怎么也挡不住。他想冲过去,想把那道身影从车轮下拉开,可双脚像被钉死在柏油路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红在雨里晕开,一次又一次。
绝望像涨潮的海水,从脚腕漫到胸口,最后没过头顶。他甚至想闭上眼睛算了,反正不管试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的。
现实里的叶燃看着凌曜的睫毛颤了颤,呼吸却越来越浅,胸口起伏微弱得像随时会停。他指尖摸到口袋里那枚卷轴,是在上个世界的遗迹里找到的,【心灵共鸣】,说明写得简单又吓人——能和指定目标共享感官情绪,可一旦迷失,就会一起困在对方的心里,再也醒不过来。
碎镜里的低语更响了,像是在催他放弃。叶燃攥紧卷轴,指腹蹭过上面烫金的纹路,突然低吼一声:“管不了那么多了!”
白光在他掌心炸开,柔和得像清晨的雾,瞬间裹住他和凌曜。叶燃只觉得意识被一股蛮力扯着,猛地脱离身体,坠入一片旋转的光影漩涡,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凌曜压抑的呜咽,清晰得像就在耳边。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雨丝打在了脸上。
叶燃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那条雨巷里,黄昏的天,刺目的红,还有不远处那个蜷缩的背影——凌曜站在离卡车几步远的地方,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露出的侧脸满是泪痕。
“凌曜!”叶燃心脏一紧,拔腿就冲过去。
凌曜猛地回头,眼睛通红,里面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一丝慌乱:“叶燃?你怎么会来……快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他伸手想推叶燃,指尖却穿过了对方的胳膊——这里是精神世界,他们都是意识凝成的影子。
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象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循环的刹车声变得尖锐刺耳,人群的尖叫拔高了八度,那道模糊的身影竟然动了动,抬起头,露出一张和凌曜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光,只有漆黑的空洞。
“外来者。”“镜中人”的声音变成了咆哮,直往叶燃脑子里钻,“看看他!看看这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废物!你跟着他,早晚也会变成这样!”
剧烈的刺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叶燃闷哼一声,却没退,反而上前一步,用自己的精神体挡在凌曜身前。那些负面情绪像潮水般撞过来,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在发抖,却还是死死盯着凌曜的眼睛,伸手抓住对方的肩膀——这次,指尖触到了温热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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