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的晨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槟城港。咸湿的海风带着特有的活力,吹拂着码头林立的桅杆,送来远洋轮低沉浑厚的汽笛声。这是一个寻常的清晨,却又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港区一处相对僻静的泊位上,静静停靠着一艘与众不同的船舶。它并非时下常见的豪华客轮或笨重货轮,船体线条看起来更显沉稳坚毅,像是经历过风浪洗礼的学者,褪去了浮华,沉淀下内敛的力量。这就是那艘由黄砚舟亲自选定、并投入巨资进行改装的退役海洋科考船。
此刻的它,早已焕然一新。原本科研机构标志性的涂装被彻底更换,船体被喷涂成深邃的墨蓝色,如同午夜宁静的海洋。而在那广阔的船舷两侧,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巨大而瑰丽的图案——一只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它的羽翼并非传统的火焰纹路,而是由无数璀璨的星辰连接勾勒而成,星芒闪烁,仿佛将一片夜空银河披在了身上,与墨蓝的船体交相辉映,充满了神秘而磅礴的气息。这正是林星晚耗时半月之久,亲自设计并监督绘制的“凤凰星图”。
船首的位置,两个苍劲有力、漆成银白色的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拾光”。这不是一艘普通的船,它是黄砚舟和林星晚梦想的载体,是驶向历史深处、试图打捞遗失时光的方舟。
甲板上,人影绰绰,正在进行着启航前最后的忙碌和准备。水手们检查着缆绳和设备,穿着工装的技术人员在做着仪器最后的调试。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油漆和海风混合的独特气味,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即将远行的兴奋与紧张。
黄砚舟没有坐在轮椅上。他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航海服,倚靠在舷梯旁的栏杆上,受伤的腿似乎还有些不适,让他身体的重心微微偏向另一侧,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数月坚持不懈的复健,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汗水,才换来了今日能重新凭借自己的力量,稳稳地站立在这即将启航的甲板上。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船上的每一个细节,检查着各项工作的进度,不时低声向身边的阿成交代几句。那专注而沉稳的神情,依稀又是当年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在码头上指挥若定的黄家少主,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磨难后的沉淀与豁达。
他的目光,最终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船艉的方向。
在那里,林星晚正牵着林小满的手,站在船舷边。海风吹起了林星晚旗袍的裙摆和发丝,她微微眯着眼,看着朝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碎金。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的针织开衫,清新素雅,如同海面上绽放的一朵铃兰。她的手中拿着一支专用的银色标记笔。
“小满,来,”她蹲下身,与林小满平视,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最珍贵的梦,“你也来写上你的名字。这艘船,也是你的家,它会带着我们一起去找外公留下的答案。”
林小满怯生生地接过那支对她来说有些过重的笔。她仰头看了看高耸的船体,又看了看身旁笑容鼓励的林星晚和远处正望过来的黄砚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她依旧沉默寡言,但眼底深处的惊恐已渐渐被一种小心翼翼的归属感所取代。她用力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面对着那冰凉的、喷涂着防锈漆的船艉钢板。
她踮起脚尖,在那巨大的“拾光号”船名下方,一个不起眼却稳固的角落,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林小满”。字迹稚嫩,却透着一种郑重的力量。写完,她像是完成了一件无比重大的事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小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将笔递还给林星晚。
林星晚接过笔,眼眶微微发热。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满的头发:“写得真好。”然后,她站起身,就在“林小满”三个字的旁边,用那支银笔,流畅而有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星晚”。两个名字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承诺。
黄砚舟不知何时已慢慢走了过来,站到她们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林星晚手中自然接过那支笔。他的动作因腿伤仍有些微的迟滞,但握笔的手却稳定有力。他在“林星晚”的名字旁,郑重地签下了“黄砚舟”。三个名字,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并列于这艘即将驶向深海的航船之上,仿佛将他们三人的命运,更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阳光将三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甲板上,温暖而和谐。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黄砚舟望向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就是林正海信中提供的、也是那本荷兰航海日志最终指向的坐标区域——外祖父林正宏的“福星号”或许最终沉没,而更早的黄家“黄海号”也可能沉睡于此的海域。“预计正午时分,潮水最合适的时候启航。”
林星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潮澎湃,有对未知的期待,有对历史真相的渴望,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感伤。她轻轻握住黄砚舟的手,发现他的掌心也微微有些汗湿。他同样在 anticipation(期待) 和压力。这次航行,投入的不仅是巨额的金钱和人力,更是他们所有的信念与希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