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终于由瓢泼转成了细密的丝线,缠绵不绝地敲打着平安里七号老旧的窗棂。那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密密匝匝地扎在李晚星的心上。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背靠着粗粝的砖壁,手里死死攥着那半枚染血的贝壳。尖锐的断口早已深深嵌入她的掌心,沁出的血珠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在指缝间凝结成暗红的痂,带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里间,黄砚舟压抑的痛哼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穿透薄薄的门板,每一次都狠狠揪扯着李晚星的神经。英姐凝重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词,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再折腾一次,神仙也难救!”
三号旧仓库!林家盘下的旧仓!暗红色的、未干透的油漆!凶手可能落脚的地方!甚至…林正弘影像里那个阴暗地窖的所在!线索如同黑暗中唯一闪烁的磷火,近在咫尺,诱惑着她,也灼烧着她。
可她不能去。那个一次次将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男人,此刻正因她而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裂开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可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她怎能…怎能再抛下他,去追寻那渺茫的希望?
“夫人…”阿忠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靠墙坐着,手臂上的伤口简单包扎着,脸上带着未褪尽的淤青和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您…也别太自责了。”
李晚星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交织着绝望与不甘。她摊开紧握的掌心,将那半枚染着两人血迹的贝壳递到阿忠面前,声音因压抑而嘶哑:“阿忠…你看…三号仓库…就在那里…油漆…凶手…证据…可能都在那里…” 她的话语破碎,带着泣音,“可是砚舟他…他…”
阿忠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贝壳上,又移向紧闭的房门,里面传来英姐低声安抚和黄砚舟模糊不清的呓语。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两人心头。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
“夫人,少爷…暂时离不得人,也受不得颠簸。三号仓…我去探。”
李晚星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覆盖:“不行!太危险了!林家刚在‘海记’折了人,现在必定风声鹤唳!万一仓库里有埋伏…” 她想起那个瘦小男人临死前疯狂的眼神,想起冰冷的匕首刺向黄砚舟后心的寒光,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夫人放心,”阿忠的眼神异常坚定,带着一种历经风浪的沉稳,“阿忠这条命是少爷给的,为少爷和夫人探路,死不足惜。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是探路,不是硬闯。若真有埋伏或异常,我立刻抽身。总好过…让线索白白断掉,让那些人…继续逍遥!”
“死不足惜”四个字像重锤砸在李晚星心上。她看着阿忠脸上未消的伤痕,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忠诚和决绝,所有的劝阻都堵在了喉咙里。是啊,线索不能断!血仇不能不报!福伯、张阿四、那个无辜的黄包车夫(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被牵连)…还有阿爸!他们都在天上看着!
她用力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也压下了翻涌的泪意。她挣扎着站起身,尽管双腿还在发软,但眼神已变得异常清亮锐利。她走到书桌前,抓起一支铅笔和一张粗糙的纸,凭着记忆飞快地勾勒起来。
“阿忠,你听我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尽管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三号旧仓库,在码头西侧,靠近废弃的七号泊位。仓库很大,门是锈蚀的铁皮门,门口堆着暗红色的油漆桶和脚手架,这是最明显的标记。仓库东侧外墙有个废弃的通风口,很高,但旁边堆着不少废弃的麻袋和木箱,踩着应该能上去。通风口的铁栅栏锈蚀得很厉害,用工具应该能撬开,那是潜入最隐蔽的地方!里面…里面很可能有地窖!林正弘…就是在类似的地方被锁住的!你要找…找有没有暗格、密室,或者…有没有近期有人活动的新痕迹!特别是…有没有沾着油漆的脚印!”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地画出仓库的轮廓,标记出通风口的位置和攀爬点,笔迹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潦草。阿忠凑近仔细看着,默默记下每一个细节。
“还有,”李晚星放下笔,将那张简易地图塞进阿忠手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阿忠,答应我!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哪怕只有一丝怀疑,立刻撤回来!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砚舟…他不能再失去你了!” 最后一句,带着深切的恳求。
阿忠用力地点点头,将地图小心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沉声道:“夫人放心,阿忠省得。您…照顾好少爷。” 他不再多言,转身迅速消失在通往厨房的后门,身影融入外面尚未停歇的雨幕之中。
房门关上,隔绝了阿忠离去的背影,也将李晚星重新抛回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只有里间黄砚舟沉重的呼吸和窗外缠绵的雨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困住。她缓缓走回里间门口,背靠着冰冷的门框,身体慢慢滑落,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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