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最后一块干柴,发出噼啪的哀鸣,橘红色的光芒在“拾光”小店冰冷的墙壁上投下最后一丝摇曳的影子,随即不甘心地黯淡下去。李晚星搓了搓冻得通红、布满细小烫伤和磨痕的手,对着指尖哈了口白气。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海腥味,还有一丝新木头和石灰水混合的、尚未散尽的微涩味道。
工作台上,一片狼藉,却也生机勃勃。
几块刚刚淬火成功的磷光螺碎片,还带着余温,静静地躺在粗布上。它们不再是灰扑扑的模样,有的呈现出温润的暖玉白,边缘晕染着微妙的淡黄;有的则透出清冷的月牙色,内里仿佛藏着流动的光晕;更有一块深褐色的碎片,在火焰的洗礼下,竟显露出层层叠叠、如同古老树皮般深刻的纹理,每一道沟壑都像是大海的密语。这些,是她连日来与火舌搏斗、用无数废料堆砌出的“珍宝”。
旁边,散落着更多经过她耐心打磨的小贝壳珠。它们失去了原始的粗粝,表面光滑圆润,泛着哑光,米白、浅褐、深棕,像被海水冲刷了千百年的小石子。还有几卷细铜丝,几把磨得发亮的钩针和剪刀,以及几件刚刚组合出来的“半成品”:一枚以暖玉白烧制贝壳为主体的胸针,周围点缀着几颗米白小珠,铜丝缠绕的痕迹巧妙地藏在贝壳天然的缝隙里;一对小巧的耳坠,是两块大小相似却纹理迥异的月牙色小螺壳,下方各坠着一颗打磨得极其圆润的深褐色珠子。
李晚星拿起那枚胸针,小心地别在自己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蓝布褂子衣襟上。她走到那扇擦得透亮的木格子橱窗前,借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侧过身,对着模糊的倒影反复端详。
(内心独白:颜色…好像搭上了…大小…比海豚小多了…可这铜丝…) 她想起隔壁杂货铺王太太那句“怪别致,就是铜丝不够亮”的评价。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针边缘那略显暗淡的铜丝,眉头微蹙。(内心独白:镀银?太贵了…更细亮的铜丝?得去城西五金行找找看…又是一笔钱…)
目光又落到那对耳坠上。(内心独白:小玲说没耳洞…鱼嘴夹?) 她想起昨天去铁匠铺找老张头借磨石时,看到过他废弃的工具箱里有几个生锈的小铁片,形状有点像鱼嘴。(内心独白:明天得空再去求求张伯…)
一阵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棉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她这才想起,从早上啃了半个冷窝头后,到现在滴水未进。角落里,黄砚舟上次留下的那个精致食盒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冷的木质纹理,无声地提醒着那短暂存在过的暖意。
(内心独白:壹圆伍角…) 昨日惨淡的流水数字再次浮现在脑海,像一块沉甸甸的冰,压在心口。即使这些新做的东西看着顺眼了些,可它们能卖出去吗?能卖几个钱?能换来下一顿饱饭吗?能让她在这冰冷的老船厂路活下去吗?
巨大的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颓然地坐回冰冷的小马扎上,拿起那个硬皮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除了记录着各种烧制心得、组合草图,在页脚空白处,她用很小的字,反复写着几个词:
“怎么卖?”
“卖给谁?”
“值多少?”
这几个问题,像三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她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头。(内心独白:独一无二…黄砚舟说独一无二就能活…可独一无二的东西,在这条破街上,谁会懂?谁会买?) 她茫然地看着货架上那些蒙尘的旧挂件,又看看工作台上这些带着火与手温度的新作,只觉得前路依旧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门外老船厂路坑洼的石板路上,传来了那阵熟悉的、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穿透周遭嘈杂的独特韵律,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拾光”的店门口。
李晚星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内心独白:又来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带倒了身后的小马扎,“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在寂静的小店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手忙脚乱地想扶起马扎,又想去整理一下乱糟糟的工作台,最后却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脸上蹭着烟灰的地方火辣辣地烧起来。
店门被推开,黄砚舟高大的身影裹挟着门外清冷的空气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外面是同色系的毛呢大衣,领口挺括,一丝不苟。锃亮的皮鞋踩在沾着贝壳粉末和烟灰的水泥地上,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小小的店铺。从角落里那盆因连日的烟火气熏蒸而显得有些蔫头耷脑、叶片边缘微微泛黄的鹿角蕨,到灶膛里尚未完全熄灭、冒着缕缕青烟的余烬,再到工作台上那片狼藉却生机盎然的“战场”——那些形态各异、焕发着独特光泽的贝壳碎片,那几件组合到一半的饰品,还有李晚星脸上未擦净的黑灰和那双因紧张而瞪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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