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入骨髓的冰冷,混合着泥腥、血腥与铁锈的味道,是帝晏歌混沌意识中唯一清晰的感知。
仿佛整个身体被浸在万载玄冰凿出的深潭中,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撕扯着破碎的胸膛,断裂的肋骨摩擦着血肉,每一次抽气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冰冷的溪水无情地灌入口鼻,呛入喉管,激得他痉挛着咳嗽,却又牵扯着浑身上下不知多少处绽开的、麻木后又重新被撕裂的伤口。
“呃...”
他蜷缩在溪流滩涂的碎石泥泞里,像一头被打断了脊梁、垂死挣扎的幼兽。
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牙齿深深陷入早已血肉模糊的下唇,新的血珠渗出,在冰冷的溪水里晕开一小片转瞬即逝的哀红。下唇的痛楚早已淹没在全身火燎冰锥般的折磨中。
脑海深处,是永不熄灭的地狱图景,伴随着惊雷般的幻听, “滚——!!!这是命令!!带不出去那些消息,我们就真他娘的白死了!快给老子滚!!!”
每一次闪回,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核心。
绝望、恐惧、无边无际的空洞愧疚感,如同湿冷的淤泥,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溺毙在这冰冷的溪水中。
死在这里…就在这里…和他们一起… 一个黑暗的声音在心底深处发出诱惑的低语。
身体太痛了,太虚弱了。闭上眼,沉下去,沉入永恒的死寂,就能彻底解脱。
那诱惑如此巨大。
然而!
另一个声音,由那些逝去同袍的灵魂与未尽使命共同铸就的声音,更加强硬、更加不屈地穿透黑暗,如同惊雷在他灵魂中炸响! “爬……爬出去!告诉惊轲!……消息…消息…”
聂惜闻浑身浴血撞在敌人身上时瞪圆的双眼,观涧月被毒矢撕裂又迎向刀锋的身影,宵念面具粉碎后那双燃烧着焚城业火与无边痛楚的眸子……在冰冷的溪水倒影里清晰浮现,又破碎!
“动静在那边!血迹朝着下游去了!仔细搜!那小子肯定跑不远,带着那么重的伤,活不过三个时辰!” 林雾中,一个带着轻蔑和狠戾的声音隐隐传来。是段衾笙!声音不远!
冰冷的杀机瞬间激灵了帝晏歌浑噩的意识!求死的念头被强烈的、纯粹的“不能落在他手里”的本能所取代!落在这个背叛者手中,比死更屈辱万倍!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早已麻木、神经质般抖动的手指,狠狠抠进身下坚硬湿滑的石缝!
指甲在粗粝的石棱上瞬间翻卷、折断!剧痛反倒刺激他麻木的神经。身体的痛楚此时竟奇异地成为支撑他意识不散的锚点!
“走……走……”他含糊地低喃着,喉咙滚动,几乎无法发声。用尽全身残存的一点力气,依靠着抠住石缝的断指和蜷缩的双腿蹬在泥泞里的微弱推力,朝着远离声音来源、逆流而上的方向,无比狼狈、极其缓慢地……蠕动!
移动了几尺距离,他已耗尽刚刚聚起的那点气力,眼前阵阵发黑,肺叶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追兵的脚步声似乎近了一些!
不!不行!不能是现在!
求生的疯狂意志主宰了他模糊的视线。颤抖的手,艰难地摸索进怀里——那里,在混战中被血浸透的衣襟内衬夹层中,一个被蜡封保护的、仅有两指粗细的冰冷瓷瓶被他摸到。这是三更天的秘药“无常续”,是危急关头拼死吊命的东西,副作用据说也极大!
他用颤抖的牙齿狠狠咬住瓶口的蜡封,混着血和泥强行撕扯下来。一股奇异的辛辣腥甜气味冲出瓶口,有些像血,又有种炽烈的燃意。
他用满是血污的右臂抬起瓷瓶,就着还在冲刷脸颊的冰冷溪水,将里面粘稠冰冷的液体连同瓶底两粒蚕豆大小、散发着极苦气味的墨绿药丸一同狠狠灌进喉咙!
药液滑入喉管的感觉,如同吞进了一团烧红的炭火!一股难以言喻的、野蛮霸道的热流瞬间从胃里爆炸般蔓延开来,疯狂冲击向四肢百骸!
剧痛似乎被这炽烈的热流暂时压下去一些,冰冷的四肢仿佛被瞬间灌注了一股狂暴的力量,一种嗜血的、不顾一切的亢奋感取代了绝望的虚弱!
代价就是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剧烈的搏动声在耳膜中擂响如同战鼓!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诡异的血色光斑!
轰——! 林间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火光闪动了一下!紧接着是隐约的喊杀和怒吼!
“操!是其他耗子?!”段衾笙烦躁的吼声传来,“分出几队人去堵!这边继续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帝晏歌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趁着药力带来的这短暂的、透支生命般的狂暴力气,他猛地翻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上游方向一处更茂密的芦苇丛!
动作依旧踉跄扭曲,但速度却比刚才快了好几倍!断裂的肋骨在体内疯狂刺痛,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有脑中疯狂回响的命令:“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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