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浓得化不开的凝滞雾气,在南谷口狭窄的山隙间呜咽盘旋。两侧陡峭的山崖如同巨兽嶙峋的肋骨,湿滑的岩石上挂着冰冷的水珠。谷底小道在浓雾遮蔽下若隐若现,这是秀金楼被迫选择的、也是唯一的生机!
此刻,这条通道的咽喉两侧崖坡上,却盘踞着森然的杀机。
刀哥魁梧的身躯如同熔炉里锻打的铁砧,稳稳钉在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上方崖沿。他身上的粗布坎肩被山风吹得紧贴虬结的肌肉,古铜色脸庞溅满泥点,浓眉下那双铜铃巨眼瞪得滚圆,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死死穿透层层翻滚的灰白雾瘴,攫住下方那片危险的地域。他那柄厚如门板的朴刀并未扛在肩头,而是深深倒插在脚边的岩石裂缝中,刀身冰冷,如同竖起的死亡徽记!
在他的俯视下,谷口两侧高坡上,依托险要地形,搭建起简陋而狰狞的死亡荆棘!
粗大滚木、尖锐的石块杂乱堆叠,构成了勉强遮蔽的矮墙壁垒。石块与烂泥之间,是无数握紧兵刃、指节发白的手臂!他们是先前临时营地撤出的天泉、九流门的残余伤员中尚能提刀的硬汉子,以及更多由刀哥率领、从清河跋涉至此的清河好汉!
阵地左翼稍高的一处凹陷平台上,李河清静立。面前只有几张被绞盘拉得嘎吱作响的强弓硬弩!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破甲锥或粗壮的狼牙箭搭在弦上,冰冷的箭簇在浓雾中凝结出露水,蓄势待发。李河清的手稳定地虚搭在一支锥头箭的尾羽上,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雾气捕捉着下方任何异常的躁动气息。他周围的几个射手,眼神同样专注而冷酷,他们是隐于雾中的毒牙,只需一线机会,即可见血封喉!
右翼靠近缓坡的区域,霄念单膝跪在一处掩体之后。她手中的武器是一柄临时找来的精铁长枪,枪刃染着无法洗净的暗红血锈。以她为箭头的这个小队,人数不多,却是除了刀哥外最具机动力的刀锋!轩辕卿秋指间的漆黑拳套上,细密的倒刺在阴暗中泛着幽蓝——显然淬了剧毒,眼神狂野而耐心;广彦霄藏在一块凸起的巨岩后,怀抱着一具造型奇特的沉重铁弩,弩臂宽厚如小儿臂,机括紧绷欲鸣,如同蛰伏的蝎尾;江尚仁半蹲在地,两面巨大的、边缘磨成利刃的铁盾如同龟甲般护在他身前,只露出一双沉静似古潭、意志如金石的眼眸。他们是撕开敌人阵型、阻止攀坡的利爪与坚盾!
浓雾翻涌,死寂如同沉重的磨石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心跳声几乎清晰可闻。只有山风穿过石缝凄厉的尖啸在回荡。这种令人头皮炸裂、血液凝固的等待,是死亡的开胃前菜。
“都给爷把卵蛋掖紧了!”刀哥低沉含混、如同磨盘滚过的吼声响起,不高,却在陡峭石壁上荡出回音,像一盆冷水浇在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伏兵头上。“狗崽子们的腥气近了!听老子吐口痰再动手!谁敢坏了阵脚,刀爷我第一个拿他的脑袋垫凳儿!”粗鄙的喝骂,此刻却是最有效的强心剂。
崖后通向雾隐林的密林边缘,数道身影悄然落下。为首的惊轲只匆匆扫了一眼谷口上方伏兵们的状态——那股压抑到极点却又引而不发、仿佛将要炸裂的气息,让他心中稍定。他随即凝神望向身后那无边无际、毒瘴翻腾的阴森林海深处——北面。
“姜隗。”声音轻如落叶。
红影无声无息地自旁边一株笼罩在浓雾中的古树垂下,姜隗裹在红绡中的身影落在惊轲侧后方。露出的下颌苍白如纸,眼神在灰雾掩映下更加混乱麻木。
“引过去了?”惊轲的声音压成一线。
姜隗僵硬地点点头,裹着红纱的手指指向北面深处某个方位,嘶声道:“闻着血味,会去堵北口路。” 他堡垒废墟残留的浓烈血腥,如同最腥甜的饵食。而这位扮了多年新娘的“鬼公子”,对雾隐林的理解堪比归家之路,由他悄然引路,让一群饥饿的梦傀游荡至秀金楼北面撤离点的边缘!
“辛苦。这边交给他们了。”惊轲眼中寒芒微闪,“记住约定,炮响或是火光……” 他的目光同样投向了被雾气模糊的远方江面轮廓。
没有多余的告别,感知着谷口那一边越来越沉重、几乎实质化的凶煞之气,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雾气的墨滴,朝着江岸方向疾掠而去。
姜隗原地静立片刻,望着惊轲消失的方向,又抬起裹着红绡的手臂,似乎想触摸一下浑浊的天空。他那半只露出红绡的眼睛里,麻木的空洞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火星爆了一下,随即又被无边无际的灰暗毒瘴瞬间吞噬。他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叹息,身体轻盈地滑入林地阴影,如同一道渗血的幻影,消失在北面翻滚的浓雾之中。
同一片浓雾下方,谷道的另一端。
压抑、混乱、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在队列中蔓延。绳索串连的百姓如同待宰的羔羊,惊恐万状地挤在最前,低泣与祈祷被身后冰冷的刀兵气息冻结在喉咙里。在他们身后,是面色阴沉铁青的铁剑卫与摇风卫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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