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黑水镇匍匐在山坳里,像一头沉睡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兽。林澈和赵铁山藏身于镇外一片稀疏的树林里,望着远处那几点零星、却令人心悸的灯火。林澈的左臂依旧麻木胀痛,赵铁山的草药只是暂时压制了蜘蛛毒,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但他死死盯着那小镇,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被囚禁其中的妻儿。
“不能就这么进去。”赵铁山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抓起地上的泥巴,胡乱抹在自己和林澈的脸上、衣服上,又扯下几根藤蔓缠在腰间,“装成逃荒的,或者山里遭了灾的猎户。记住,少说话,多看,多听。”
林澈学着他的样子,用污泥掩盖住自己过于清秀的眉眼和与本地山民迥异的疲惫气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内心的焦灼如同烈火烹油。
天光微亮,镇口那座简陋的木制哨卡出现在眼前。一个穿着破旧棉袄、抱着老旧猎枪、打着哈欠的民兵斜倚在栏杆旁,眼神懒散,却在两人靠近时瞬间锐利起来。
“站住!干什么的?”民兵抬起枪口,不客气地指着他们。
赵铁山立刻佝偻下腰,脸上堆起讨好的、满是皱纹的笑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土话说道:“老总,行行好……我们是后山沟的,前阵子山洪冲了屋子,活不下去了,想来镇上找点零活,讨口饭吃……”他推了推身边的林澈,“这是我侄子,哑巴,脑子也不太灵光。”
林澈配合地低下头,发出含糊的“啊啊”声,身体微微颤抖,显得畏缩又可怜。
民兵上下打量着他们,尤其是多看了林澈几眼,似乎对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明显不适的状态有些怀疑。“后山沟的?哪个沟?里长叫什么?”
赵铁山对答如流,显然是早有准备,报了个偏僻的地名和人名。民兵又盘问了几句,没发现破绽,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进去吧!老实点!别惹事!镇上最近不太平,晚上早点找地方窝着,别乱晃!”
过了哨卡,踏入黑水镇狭窄、泥泞的街道,一股混合着煤烟、牲畜粪便和腐朽木材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街道两旁的房屋低矮破败,偶有早起的镇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他们两个陌生的“乞丐”,都投来冷漠、警惕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然后迅速避开,仿佛他们是瘟神。
赵铁山带着林澈,试图找到镇上最破旧、理论上最容易接纳流民的小客栈。那客栈连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口挂了个脏兮兮的布幌子。柜台后坐着一个满脸横肉、正在打瞌睡的胖老板。
“老板,还有便宜的通铺吗?”赵铁山小心翼翼地问。
胖老板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过他们,撇了撇嘴:“满了!没地方!去别处问!”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我们……我们只要个角落能蹲一晚上就行,给点吃的……”赵铁山继续哀求。
“说了没有!听不懂人话?滚蛋!”胖老板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唾沫星子横飞。
林澈的心沉了下去。这排斥感太明显了,绝不仅仅是嫌弃流民那么简单。这镇子,像一块铁板,拒绝着任何外来者。
他们又尝试着去了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像是酒馆的破旧屋子。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两三个早起的闲汉在喝着劣酒。赵铁山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粗茶,试图跟那面无表情的酒保搭话:“小哥,打听个事儿,镇东头的张铁匠铺子,还开着吗?我们想修补件家伙什。”
那酒保原本正在擦杯子,听到“张铁匠”三个字,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了赵铁山一眼,又迅速扫过林澈,然后一把夺过他们面前的粗茶碗,冷冷道:“茶钱不要了,赶紧走!张铁匠早就不接外活了!”
旁边一个喝酒的汉子也斜着眼看过来,哼了一声:“外乡人,少打听不该打听的!”
赵铁山还想说什么,林澈在桌下轻轻拉了他一下。两人在酒馆里众人无声的注视下,狼狈地退了出来。
站在冷清的街道上,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包裹了林澈。镇子不大,但他们像被困在无形的迷宫里,寸步难行。清玥和孩子到底被关在哪里?孙老爹又在何处?
……
与此同时,在镇东头那间门窗紧闭、炉火早已熄灭的张铁匠铺后院,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被厚重的木板盖着。地窖里阴暗潮湿,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顾清玥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踝也被粗糙的绳子捆着,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孩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因为地窖的阴冷和不适,又开始低声哭泣,小脸憋得通红。
地窖盖板被掀开,一道光线射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黑壮、围着破旧皮围裙、满脸凶相的男人——张铁匠——端着两个黑乎乎的窝头和一碗清水走了下来。他身后,跟着脸色阴沉的孙老爹。
“哭什么哭!烦死了!”张铁匠把食物粗鲁地扔在顾清玥面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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