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王府。朱门金钉,檐牙高啄。府邸上下已然遍铺红绸,高悬的琉璃宫灯映着“囍”字窗花,一派纸醉金迷的盛大景象。鼓乐丝竹隐隐自远处花厅飘来,混杂着仆役穿梭匆忙的脚步声、低声下气的禀告声,喧嚣中透着一股金玉其外的躁动。
唯有书房。重门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喧闹与浮华。沉水香的青烟在冰裂纹梅瓶上方盘旋,却凝滞得不似往日的灵动。烛台上的火焰被无形的压力迫得微微摇曳,在临渊王明怀霄那张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凿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他端坐于宽大的紫檀太师椅中,一手支着沉重的额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眉头紧锁如川,眉峰间刻着深痕,仿佛承载着万钧山岳。那份焦灼与沉重,与府内弥漫的喜气格格不入,如同冰山一角沉浮于沸腾的暖洋之下。
“莫元昭那事……”明怀霄的声音低沉喑哑,如同钝刀刮擦着腐朽的木器,“……你怎么看?”他的目光并未抬起,只落在面前冰凉如铁的乌木桌面上,仿佛能穿透厚重木材,看到皇城深处那座阴寒的天牢。
书案前方,静立着一道身影。深绯色仙鹤补服裹着中年微胖的躯体,却散发着一股如同沼泽深处腐烂水草般甜腻腥臭的气息。正是刑部侍郎严罗!他脸上纵横的刀疤在烛光下更显狰狞,眼窝深陷处的浑浊眼珠滴溜溜转动着,折射出蛇蝎般的阴毒算计。
“回禀王爷……”严罗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嘶哑尖锐得令人牙酸,“铁证如山!人证!物证!连林如海那头蠢猪都用自个儿的血糊了层‘明志’书!便是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上三年!莫元昭这‘蠹国巨贪’!‘通敌卖国’的罪名……”他的三角眼中爆射出恶毒的寒光,嘴角咧开一个几乎扯到耳根的、充满残忍快意的弧度。“……也已——板上钉钉——!!!”最后一个字吐出,带着齿缝磨砺出的“滋”声,仿佛已经咬碎了莫元昭的喉骨!“依卑职浅见……何须走什么过场……费什么堂审的功夫?天牢深处……有的是消遣人骨头的……”“哐!”一声沉闷的重响!明怀霄支撑着额头的拳头猝然落下!狠狠砸在坚硬如铁的乌木桌面上!整张书案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笔洗中的水波剧烈晃动!烛火疯狂摇曳!将那临渊王骤然抬起、布满阴鸷风暴的脸孔映照得更加恐怖!那双鹰隼般的厉眸死死锁定严罗!带着一种被忤逆的冰冷暴戾与穿透一切的锐利:“蠢材——!!!”声音如同刮过金属,带着压抑不住的愠怒!“太后的‘收监候审’四个字是白纸黑字下的金印!不是泼在大街上的馊水!”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乌云压顶般笼罩着严罗,压迫得对方不自觉地向后缩了半步!“她这是在昭告天下!也在告诉你我!”明怀霄的手指狠狠点在虚空!仿佛要戳穿那无形而又无处不在的威压!“规矩还没死透——!!!那所谓的‘铁证’,必须拿到……刑部大堂的日光灯下,摆在百官……扔给整个大晟朝…去过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冰碴子,寒意森森。“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他眼底掠过一丝刻骨的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夹杂着巨大隐忧的躁动。“斩断镇国将军府……最后一根……攀着悬崖的藤蔓——!!!”
严罗脸上的快意被这疾风骤雨般的斥责打得僵硬,随即化为谄媚的惶恐,连连点头:“王爷高瞻远瞩!是卑职……鼠目寸光了……”那双蛇眼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与不甘。
“太后……”明怀霄重新坐回椅中,身体后仰,紧绷的背脊缓缓靠上冰凉的椅背,指尖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扶手,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轻微“嗒、嗒”声。他闭上眼,揉搓着愈发酸痛的眉心,声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更深层次的……忌惮。“恐怕……早已在物色人选……那个审这摊浑水的…‘破局之手’了……”
严罗三角眼骨碌碌转动,心思如电。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王爷所言极是……只是……既要与莫家撇清如隔天堑……更要与您毫无牵连……身份上还能凌驾刑部、宗正寺……压制王爷您的威仪……”他沉吟着,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冀王……皇甫凌?……”
“皇甫凌——?!”明怀霄倏地睁开双眼!眼底瞬间爆发出浓烈的、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那扣击扶手的食指猛地收回!指甲在坚硬的紫檀木上刮出一道刺耳的尖响!仿佛这个名字本身便是对他理智的最大侮辱!“那个遇事只知抖如筛糠、缩在府邸里数着金叶子过活的……泥塑饭桶?!!”他猛地挥手,仿佛要驱散什么污秽不堪的存在!“他若坐上那位置,怕不是刚开口问案,就让满堂公卿……都给莫元昭喊起冤来了——!!!”巨大的荒谬感让明怀霄怒极反笑,但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极度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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